王家小丫深呼吸:“爹爹……他、醉酒睡著了。”
喝醉了的人發過酒瘋後,倒頭就睡也是尋常有的事情,衛玉說沒見過王屠戶,也跟小姑娘的話相合。
武萬裡看了眼衛玉,卻見她麵帶三分淡笑,沉靜垂眸。
安縣丞有些苦惱,隻得又道:“那……你可知道你父親什麼時候出門喂豬的?”
沉默,王家小丫低聲道:“我不曉得,我害怕,也不敢去看,晚上是跟著娘在西屋睡的。”
小姑娘淋了雨,一夜發熱,人都昏迷了,等醒來後,官府的人都已經到了。
“那你睡夢中為何……”安澄說著,其實心中沒有底,畢竟一個小女孩兒,昏睡中說點離譜的夢話也不算什麼。
“我不記得了,”小姑娘低著頭,掃了眼旁邊的衛玉道袍的一擺,“我隻隱約記著我好像夢見了我爹爹殺豬……”
縣丞眾人一聽越發明了,怪不得小姑娘昏迷中會叫嚷什麼“殺”之類,若因殺豬而起,倒也不足為奇了。
安澄忽然想起一件事:“玉……呃,他們家裡隻有兩間房,你又在哪裡棲身?”
衛玉頷首:“趙娘子應是怕我驚動了王屠戶,又不忍心再風雨夜趕我走,便讓我在他們家的柴房裡暫住了一宿,我隱隱聽到他們把西屋的門拴住,又見趙娘子跟這丫頭是那樣情形,自然猜到有些棘手的家務事,因此……次日我也才絕早出門,就是不想橫生枝節給她添麻煩。”
這一切合情合理,簡直挑不出任何錯。
連武都頭在旁邊也無言,若是王屠戶醉了一陣醒來,想去喂豬,卻不小心栽在豬圈裡,給兩隻餓極了的豬分而食之,倒也是有的。
衛玉不熟悉王家的情形,又是摸黑離開,自不會察覺。
去善化寺的差人回來,寺內的幾個僧眾都有口供,確實有衛玉這般形貌之人天不亮便到了,在寺內盤桓了半天。
安澄思來想去,目光跟武都頭的交換,召他上前,道:“他本來沒有必要說那個豬食人的故事兒,既然肯把昨晚上的事說的詳細,可見心底並無藏私,是個磊落的人,又跟王屠戶無冤無仇,不至於乾這種事,都頭你說呢。”
武萬裡心裡有點疙瘩,但命案最講究人證物證,如今自己並無所得,便點頭:“二老爺宣判就是了。”
安澄心頭石塊落地,等武都頭退下,他放眼看向堂下以及堂外眾聽宣判的百姓,朗聲說道:“既然有了各人的口供,此案又沒有其他的證據,本官宣判如下:王屠醉死豬圈,二豬分而食之,並無他因,實屬意外,本案就此撤銷,一乾人證各歸其所。”
趙氏從堂下跌跌撞撞出來,王家小丫爬起身,母女兩人抱頭大哭。
衛玉望著這一幕,轉眸看向安澄,若有所思瞧了會兒,卻見縣吏在跟安澄私語。
她知道縣吏一定在告訴安澄自己的身份,而她不願意在這裡拋頭露麵,若非為趙氏母女,那麵令牌她也不肯輕易拿出來。
趁著無人注意,衛玉轉身出了人群。
她離開衙門,負手閒走幾步,卻見路邊幾個頑童,圍著一個攤子跳跳竄竄叫嚷不休,很是熱鬨。
那攤子上掛著一串串仿佛白色毛球般的東西,隨風微微飄蕩,極為趣致,蕭瑟秋風裡透出一種奇異的甜香。
衛玉不由循著香氣靠近,原來那懸掛的一個個球狀之物,乃是“歡喜團子”,一種用炒的蓬鬆的糯米跟糖稀調和,揉成的小團兒,入口香甜酥脆。
小販們又彆出心裁,或者將它們串在一起如同糖葫蘆,或者串成各種奇異形狀,惹人注目,因好吃且好看,故而叫做歡喜團子,尤其被小孩兒們中意。
衛玉看著麵前的歡喜團子,她久不曾吃過這種甜點般的東西,不由有些向往。
可此時此刻她心中縈繞不去的,卻仍是在明儷酒樓裡的那一碗順氣蘿卜湯。
蘿卜有清熱行氣消除積滯的功效,下火最佳。
新鮮的蘿卜切成細絲,油稍熱加少量白麵,炒出香味後加熱水,大火燒開。
然後加蘿卜絲,胡椒粉,鹽等熬製入味,最後加枸杞。
一碗看似簡單的蘿卜湯,翠色的蘿卜絲,白色的湯,朱紅的枸杞,清新淡雅,賞心悅目而有益身心。
恍惚中,耳畔一個聲音響起:“他待你倒是上心,隻為你不肯飲食,竟親自下廚,做什麼順氣蘿卜湯給你喝……你不是很喜歡喝麼?”
“你說什麼?他、那碗湯是他做的?”
“哼,你不要告訴朕你不曉得!”
急促的馬蹄聲,打碎了衛玉的回憶。
她回頭,見一匹馬從身後急促飛馳而至,馬上的人並不陌生,正是方才彆過的武都頭。
兩人馬上馬下對視了眼,武萬裡抿了抿唇,終於還是馬不停蹄地擦身而去。
衛玉的心緒微微朦朧,無意中,卻聽到兩個路人道:“那是出城的路,武都頭著急做什麼去?”
另一人道:“你還不知道?方才明掌櫃店裡有人說,野狼關營出了大事!”
“大事?難道是狄人來了?”
“狄人犯境那還不是常有的,這一件卻是罕見,據說有人把野狼關的副帥給殺了。”
聽消息的那個因為震驚,嗓子都劈了叉:“什麼人這樣大膽?”
“除了純陽宮那個從野狼窩裡撿回來的小狼崽子,還能有誰!”
衛玉默默在旁聽著,起初並沒覺著怎樣,直到這兩人說“小狼崽子”。
正若有所思,卻聽見“哎喲”一聲。
原來是嚼舌那人,被什麼東西砸到了頭。
童稚的叫罵響起:“你再敢說我九哥哥試試看!我不把你的舌頭拉出來喂我們貓爺,我就不叫飛廉!”跟孩子的罵聲一起的,還有一隻貓兒發怒的咆哮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