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見這一聲問話的時候,衛玉忽然想不露痕跡地速速離開。
腳尖才挪動半寸,就見一隻狸貓不緊不慢地從內走出來。
貓爺來到門檻處,仰起渾圓的腦袋向著衛玉打招呼:“喵。”
與此同時,武都頭也悄無聲息地立在了門內:“衛巡檢,您來了。”
這時侯再走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衛玉順勢一拂袖進了門,抬頭便對上了那張陌生中依稀透出幾分熟悉的臉。
少年的臉很白,眉如墨,唇色因失血過多略顯蒼白,雖如此,卻依舊是秀美天成。
先前飛廉說他是最好看的,果真不虛。
因為年紀小,臉上隱約幾分稚氣。隻有一雙微挑的鳳眼裡透出跟年紀大不相符的冷銳深沉,加上一雙英挺墨染似的劍眉,光華奪目,颯颯然令人不敢直視。
時光倒轉,恕她眼拙,實在沒法把麵前的少年跟記憶中的饕餮將軍宿遠炙嚴絲合縫地拚在一起。
飛廉先跳到跟前:“衛巡檢,我跟九哥哥說了,你很喜歡他做的九仙王道糕,雖然不曉得你說的北風雪塔,但以後一定能做出來的。”
宿九曜的眼底並無任何情緒。
衛玉咽了口唾液,隻得乾笑。
不曉得?
天知道“北風雪塔”這個名字,也還是她從宿遠炙那裡聽說的。
她生平第一次嘗那種東西,也是因為他。
衛玉向著榻上的少年微微一笑:“醒了?”
她實在不知說什麼好。
宿九曜眉峰微蹙,仿佛有幾分疑惑又有些許警覺:“你就是衛……玉?”
武都頭在門側,安縣丞跟飛廉都在床邊,聽宿九曜直呼衛玉的名字,三個人都覺詫異,飛廉驚奇地看著少年。
衛玉若無其事,笑的和氣:“不錯,正是在下,不知……小九爺有何吩咐?”
這話說的甚是客氣,話一出口,她心裡有點懊悔,除了稱呼不同,她簡直要夢回跟宿遠炙婚後相處的情形了。
宿九曜默然凝視:“你是哪裡人?”
衛玉一揚眉:“來自京城。”身份已經暴露,她也不必隱瞞什麼。
少年眉尖的蹙痕明顯地深了些,雙眼將她從頭到腳又看了一遍。
看得出他似乎還有疑問,但並沒有問出口。
兩個人麵對麵站著,相隔咫尺,每個人的目光時不時在對方麵上身上掃過,但話卻少的可憐。
室內的氣氛如此尷尬,莫說是飛廉跟武都頭安縣丞,連叫衛玉進門的貓爺都感受到了,豎起尾巴在兩人之間不住地竄行,好像在儘力打破兩人間的僵局。
但宿九曜隻默默轉開頭去,而衛玉樂得如此,趕緊找了個由頭告辭。
夜雨淅淅瀝瀝地又開始下。
安縣丞陪著衛玉往房間去,說起明日要回縣城的事。
“我定在明日寅時過半啟程,武都頭不放心宿九,要多留兩日。”安澄對於衛玉的欽佩可謂五體投地,言語中透著恭敬:“先前衛巡檢說過也要離開,不知可定了行程?”
衛玉回想方才跟宿九曜麵麵相覷之態,道:“明日就很好。”就是不知道黃士鐸那老狐狸肯不肯輕易放自己走。
安澄試探問道:“那不知衛巡檢身邊可有人跟隨?”他怕衛玉不悅,補充道:“我並非大膽探問您的行程安排,隻是有些不太放心。畢竟長懷周遭多有山林,不算太平。先前又總看到衛巡檢一人獨行……怕有不妥。”
衛玉一笑:“多謝安縣丞提醒。”
就在此刻,黃士鐸身邊一名親兵走來,行禮道:“衛巡檢,黃總鎮有令,衛巡檢若要留下自然及好,但您若有事要離開,總鎮會派人護送,任由巡檢自己意願。”
衛玉微怔。
她自然明白,黃士鐸這話的意思就是不會強留自己了。
看了眼身邊的安澄,衛玉道:“正好兒,我打算明日跟安縣丞一同啟程。不知縣丞意下如何?”
安澄正專心聽她說話,猛聽了這句,大喜過望,笑到:“好好,這樣自然最好不過。”
親兵聞聽,便自回去稟告。
當天晚上,衛玉獨自在客房安歇,聽到外頭夜雨敲窗,心底浮浮沉沉不知有多少的舊日片段湧了出來。
那些隔世的舊事,她非常的不願意回顧。
曾經,衛玉跟宿遠炙之間第一次見麵實在不算融洽。
饕餮將軍宿遠炙還未戰功赫赫名震朝野的時候,第一次進京就跟她鬨得不快,滿城風雨。
不知何故,宿遠炙跟她身邊的護衛阿芒大打出手,武功過人的阿芒竟還吃了虧。
當時衛玉身為紀王殿下麵前最當紅的“親信”,又且護犢子心切,哪裡能忍這口氣。
於是她暗中跟九城步兵衙門的張統領通氣,兩方聯手,好歹教訓了宿遠炙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