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是好幾個聲音叫道:“貓爺?那就是飛廉哥哥回來了?”
飛廉已經是個極小的孩子,還有人叫他哥哥,這簡直……衛玉詫異,才上前兩步,就見好幾個小孩子磕磕絆絆從純陽觀內奔了出來,一眼看到了宿九曜站在門口,更加喜歡了,大聲叫道:“九哥哥,九哥哥!”
瞬間,四五個孩童把宿九曜圍了個正著,這些孩子最大的恐怕也隻有七八歲,最小的走路蹣跚,不過是三四歲的樣子,幾雙小手倒是不約而同地要去抱宿九曜,把衛玉看的瞠目結舌。
而在看見這些孩子的時候,宿九曜一直有些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才乍然透出了笑意,就好像是凜冽的冬季出現了一絲烈陽之色。
他笑了會兒,挨個摸孩子的頭,回頭看見衛玉正在凝視著自己,才收斂了笑,說道:“請進來吧。”
衛玉忍住到嘴的疑心,一撩袍子,邁步上台階,而那幾個孩童見宿九曜跟衛玉說話,不由也都好奇地打量她。
衛玉從小跟在紀王李星淵身邊,見慣了大場麵,習慣了萬人叢中的感覺,從來都泰然自若,淡然處之。
可此刻被這幾個懵懂孩童團團圍住盯著看,卻不知怎麼竟有些訕訕不能應對之感。
有膽大的孩子,便湊近衛玉:“你是誰?”
那幾個膽小的躲在宿九曜背後,小聲問:“九哥哥,那是誰?”
宿九曜咳嗽了聲,問道:“老道士呢?”
幾個孩子一起回答:“白石爺爺在睡覺。”也有的說:“爺爺又喝醉了。”眾口不一。
宿九曜眼神微沉,領著孩童們進了門,已經有孩子跳跳竄竄進去報信。
衛玉忙著打量著純陽觀內的情形,可來不及看光景,便發現在其中一間房的門口處,還趴著一個孩子,看樣子隻有兩三歲,身上都沾滿了灰,頭發亂蓬蓬的。
她的眼睛都要彈出來,忍不住又看了眼宿九曜,那孩童也看見了宿九曜,竟從地上揚起一隻手,咯咯地笑,仿佛在打招呼。
宿九曜快步上前,將那孩子抱起來,嬰孩忙著摟住他的脖頸,而其他的孩子見狀紛紛叫起來:“我也要抱!”
衛玉屏住呼吸,隻顧呆看。不料宿九曜聞了聞那孩童的嘴,眼中掠過一點怒色,他回身將孩子遞給衛玉,衛玉來不及多想,本能地伸手接了過來。
宿九曜大步向前,推開半掩的房門,一股濃烈的酒氣衝了出來。
“你這老混蛋!”少年罵了聲,“你自己作死不要糟踐彆人!”
衛玉不明所以,卻見其他孩童都紛紛跑過去,有人叫道:“九哥哥彆生氣了!”
有的說道:“九哥哥不要跟爺爺打架……”
衛玉懷中那孩童仿佛也感覺到了,嘴巴一扁,大顆的眼淚滾了出來,把臉上的灰衝出了兩道濕濕的痕跡。
衛玉正探頭看向裡間,卻見宿九曜揪著榻上一個胡須頭發亂飛的老頭子:“你醉死也罷了,既然還有一口氣,叫你看著他們都不成麼?”
那老頭兒被他顛的左右搖晃,仿佛整個人是一具骷髏架子,全無反抗之力似的,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喲,你活著回來了……我以為你闖了禍、死定了……所以才……”
他說著打了個酒嗝,熏得宿九曜一把將他扔的遠遠的。
衛玉好不容易看出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臟破到看不出本來麵目的舊道袍,她正猜測兩人是何關係,懷中的孩子卻大聲哭了起來。
屋內兩人被哭聲驚動,老道士迷離著眼睛看過來,頃刻嗬嗬地笑了起來:“喲,小九,難道我已經醉死了麼?不然,哪裡來的九天玄女娘娘。”
門口的光影閃爍,衛玉人在其中,光芒把她的衣袍、發冠儘數都染的白茫茫地,仿佛自帶了一團光,隻有溫潤的五官越發鮮明,果真如同神女下降。
衛玉情知這老道士是醉中的迷話,隻一笑,抱著那孩子踱步轉身。
有幾個大膽的孩童趁機跑進來,說道:“白石爺爺,那是九哥哥帶回來的、客人。”
“客人?”老道士念了聲,又看宿九曜,笑道:“小九,你彆是年紀小小的心思歪了吧,哪裡弄來這麼美貌的女子,可彆是拐帶了好人家裡的……”
宿九曜氣的臉白:“你再說一句,我就真動手了。”
老道士嘖了聲:“我是為了你好啊,這也沒什麼可害羞的,你又不是我正傳的弟子,再說,就算是正傳的,要還俗也是容易。道門之中還可以結契同修呢。”
宿九曜剛要抬手,幾個孩子急忙抱住他:“九哥哥,彆惱了呀!”
老道士順勢往後一趟,道:“你既然回來了,那就管好你這幾個孩子吧,被他們吵了這半月,我老道士非短命不可。”
見宿九曜被幾個孩童拉出了房間,老道士才打了個哈欠,忽然看到那隻狸貓蹲在自己跟前,坐的莊重端正,老道士伸手摸貓:“還是我的狸奴好……”話未說完,貓爺閃電般一爪子拍過去。
宿九曜心中驚惱,聽見裡頭老道士被貓打的發出慘叫,才略微消氣。
他思忖著一轉身,卻見在屋簷下,又有幾個孩子圍著衛玉,衛玉正拿著一塊水浸的帕子,給那滿地爬渾身土的孩子擦臉。
她的動作溫柔,神態十分的專注,宿九曜看著這一幕情形,心頭好像有什麼東西狠狠地被敲了一下,鈍鈍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