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接連幾日的糟心事終究把尹書韞作弄得生病,風熱入內,連發三夜的燒。
燒得悄無聲息,她窩在自己的院子裡,並沒有人來過問她。
她不斷地喝水,沉默地在榻上看書,就算不論看多少都記不住,也不停地往後翻。
就在風熱快散的時候,王文汀的大丫鬟來到她的院子,說母親要見她。
當尹書韞和大丫鬟一起踏入王文汀的院子裡時,王文汀發現雖然大丫鬟的衣裳比尹書韞要華麗,但隻要尹書韞站在那裡,就沒有人不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雖然容貌是清麗,但也是無雙的清麗。
“子韻,這是母親近幾日替你留意的人家,”王文汀指向桌子上層疊的帖子,“尹家日日有帖子來,我把合適你的人家的帖子都挑了出來,你回去看看有沒有哪些感興趣的,也好去探探眼。”
“多謝母親。”尹書韞應聲。
王文汀話頭一轉,“你還記得你五歲的時候麼,那時候你非常喜歡吃糖葫蘆,不知道現在是否還是這樣的小孩兒心性?”
說完這句話,她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尹書韞。
尹書韞早就習慣王文汀的試探,“我小時候住在漁村裡,那裡偏僻,沒有糖葫蘆賣,母親興許是記錯了。”
“是啊,”王文汀笑道,“瞧我這腦子,老是將你和奉違記竄。”她又問,“那子韻還記得你五歲的時候...你最喜歡吃什麼嗎?”
尹書韞略蹙眉,作出回憶的態勢,“母親,實不相瞞,我記性自小便不太好,十歲之前的事情,我是一點都記不得了。”
王文汀點頭,“不打緊,到了我這個歲數,隻會忘得更多,想不起來的時候切莫硬想,來,你吃這個杏仁糕,滋潤心神。”
“多謝母親。”尹書韞說。
“這幾日怎麼沒見你的身影?”王文汀問。
“在屋子裡看書,”尹書韞其實還有些低燒,“怎麼都看不進去。”
王文汀笑道,“你就是太用功,但術業有專攻,女子守好女子的本分就好了。當然,也不能總縮在屋子裡,今日晚上你舅舅慶壽,我們一同去。”
“翠桃,”王文汀喊大丫鬟,“給小姐準備幾套合身的衣裳,要得體。”
“是。”翠桃應聲。
王文汀口中尹書韞的舅舅便是石喬然的父親,石亨運。
石亨運的父親是白衣出身,入贅王家後開始做起生意,沒過多久就在商道展露頭角,青年時便成為千船戶,後又將生意蔓延到四州八道,厚積薄發成都城除皇家外的首富。
硬生生把倒插門進的王家改成石府,這也是為什麼王文汀和石亨運姓氏不同的原因。
當初王文汀能入尹家,石亨運的財富出有十成力。
石亨運是典型的商人,自己的兒子也走的商人路,但石喬然在詩詞上有天賦,石亨運就讓王文汀多照顧石喬然,好讓石喬然多沾染尹家的詩書氣。
尹書韞白日裡做好石家的功課,用茶水在桌上寫寫畫畫,加深記憶。
黃昏之前,尹書韞同尹家小輩們一起出發,石府就隔著一條街,他們是走著過去的。
小輩們不管堂的還是表的,全都圍著尹雲觀走,尹書韞走在另一邊,身後隻跟著個殿後的侍衛,也故意離她站得很遠。
尹書韞看向人群中的尹雲觀,看他一副偏偏少年郎的模樣,覺得好笑。明明是匹狼,卻裝成鶴的模樣。
尹書韞到現在也沒看清尹雲觀,三個月的相處,讓她覺得尹雲觀這個人很割裂,時而向她示好,耐性好得連當街被她扇巴掌也無所謂;時而又威脅會取她性命。
她當初當街扇他巴掌,完全是因為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突然說之前被她咬脖子,他要給咬回來。
尹書韞的視線不禁落向尹雲觀的脖子,卻正好和人群中的尹雲觀對上視線。
尹雲觀走近尹書韞,垂眼盯了她一陣,“你臉怎麼從剛才開始,就這麼紅?”
尹書韞關注點卻偏了,她發現尹雲觀一會兒稱她阿姐,一會兒又直接說你,她找不出其中的規律來。
尹雲觀問,“阿姐近幾日深居閨閣,難道是在養病?”
尹書韞繼續注意力偏移...現在又開始叫阿姐了,這到底是個什麼規律?
“你受風寒了?”尹雲觀問。
尹書韞應,“不是風寒,最近太熱,風熱入裡,已然快好了。”
尹雲觀看著尹書韞雙頰的霞色,略垂眸,兩人並肩走許久後,他忽而開口,“啞巴。”
“誰?”尹書韞轉頭問,卻發現尹雲觀又被小輩們給簇擁得隔離起來。
尹雲觀身條高,鶴立雞群地看向尹書韞,朝她比了個口型,“你。”
可不是啞巴麼,燒了三天三夜都不喊人,閻王來了也直呼啞巴。
其他小輩們對尹書韞都很避諱,隻有幾個姨娘家的小孩兒遠遠地打量她。
“欸,她的頭怎麼不是魚頭?我在畫上看過,她的頭應該是個大魚頭啊。”
“興許得到晚上才變吧,你小心彆盯著她,不知道到哪兒披著個美人皮呢,怪可怕的。”
尹書韞垂首,手指按著自己刻著字的手腕,想著河東之事。
首富家豪貴,正院內新安上一座大手筆的假山,高兩丈,上麵掛滿做成壽桃形狀的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