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話,阿成的眼睛暗淡下來,“我家那麼窮,他們怎麼可能有錢把我送到京城上私塾,他們...把我賣了。”
“賣了?賣給誰了?你身邊的這些人都是被賣的麼?”
“尹家姐姐,你還記得河東的那個地主麼,”阿成說,“在河東外,還有許多人和他一樣。”
“和他一樣?”尹書韞突然覺得自己手中的青山劍變得灼熱起來,她睜大眼睛,“和他一樣?”她愕然地重複著,想起自己當初殺那個地主的理由,從喉嚨中擠出字來,“你是說...有人把你們藏在這裡,要製成人肉羹?”
說完這句話,尹書韞用手捂住嘴,止住自己的反胃。
她說出自己的猜測後,木牢中有些人尖叫了一聲,但聲響並不大,畢竟餓得早就沒了氣力。
他們趴到牢邊,從阿成的話語中悟出尹書韞是個好人,便喊道,“求求你,救我們出去...”
“我們已經太久沒有吃飯了,以前他們每個月都會給我們送食物,但上個月過後就再沒有來過,我們吃完餘糧後,已經許久沒有進食了,已經快...快餓死了。”
他們甚至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把我們關到這裡這麼久,又不派人給我們送食物?”
有人尖叫道,“我不想成為人肉羹,你殺了我吧,你乾脆殺了我吧,給我一刀也是痛快。”
尹書韞從這些人的喊話聲中,知曉這些人大多不是河東,他們最早來這裡的是一年前,有的人是後來被關進來的。
尹書韞想起一年前,河東突然興建水利,湧入了許多外人,這些被拐的孩童和成人,大多就是那個時候被送入河東的。
也就是去年,她發現了河東列強吃嬰兒煲的事情。
這些人說他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做人肉羹的生意,隻知道綁他們的莽漢都非常強硬,從來沒把他們當作人看。
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籠中這麼久,他們隻記得如何乞求。
他們跪著求牢外的尹書韞放他們出去,但聽到尹書韞說完河東外死絕了人的狀況後,又埋頭痛哭起來。
“出去會被官兵殺死,在裡麵會被餓死。”就連少數的成人,也跟著孩童一起哭。
尹書韞蹲到牢前,耐心地安撫起他們,她驀然想起,前段時間,石家的車架浩浩湯湯地來到河東處,就是想往裡麵送糧。
和人肉羹有關麼?
尹書韞看這些孩童的臉,發現他們細皮嫩肉,被喂養得很好,每個都是十分靈氣的長相,再仔細看那些占少數的成人們,也都是容貌出眾之人。
“聽說他們吃人肉羹是為了大補,”有人解釋道,“所以我們大多品貌尚可,在來這牢籠之前,我們是被關在更好的屋子裡的,但有品貌更佳的人進來後,我們便從都城送了出來,他們說...我們配不上都城老爺的金口。”
女人淒慘的聲音傳來,“我是最晚被送進河東的,那個貴人本來準備要吃了我,但聽說他家事不合,便點了新進的一對夫妻,說要把他們養好,而後把他們的心合起來煮著吃。而我們,像牲口一樣被送到鄉下,等著地主豪強給我們下價,如果運氣好點,不過是從桌上的點心變成房中的欒寵...”
女人說完後,嗚咽哭起來。
尹書韞聽得百爪撓心,她站起身,準備用劍砸開牢外的鎖。
雖然這些人現在逃不出去,但總比被關在牢裡好。
但阿成突然又擠到最前麵,目光灼然而悲傷地盯著尹書韞,“尹家姐姐...”
“怎麼了?”尹書韞彎下腰,溫柔地問道。
豆大的淚水從阿成的眼眶中掉落而出,“那個姐姐口中的那對夫妻,就是你的父母,尹家姐姐,他們也被綁走了。”
“啪”得一聲,尹書韞的劍掉落在地上,她立馬抓住阿成的手,呼吸變得急促,“你說什麼?!”
河東後城門外,尹雲觀和身著紫服的廷尉告彆,走進河東內。
尹書韞進去了這麼久還沒有出來,不知是什麼情況。
問過馬車外的官兵後,他走向後山,沿著地麵的錯雜痕跡走向深山背麵。
她為什麼要來這麼僻遠的地方?
當尹雲觀踏入洞穴,看到牢籠和聽到這些人的求救聲,他略顯驚異。
都城食人肉的傳聞,他也有所耳聞,但沒想到,這手已經伸向了河東。
這些人手從牢籠中,問他討吃的,求他救他們出去,尹雲觀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尹書韞 。
阿成看出他的來意,“尹家姐姐回家了。”
尹書韞在河東的家,隻有一個。
同為尹家,河東的尹家破舊而狹小,從前的熱火氣也被寂靜吞沒得半點都不見蹤影。
尹雲觀聽到灶房處有聲響,便推門而進,推開門,一見到尹書韞的身影,他卻楞住了。
因為尹書韞跪在牆前,手摸著牆上的字,雙臉潮紅,不正常地喘著氣,她在笑。
看到尹雲觀來,她轉過頭,她一個轉頭,眼眶中的淚水便湧出來,但唇角還帶著笑,她站起身跑向尹雲觀。
尹雲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尹書韞抱住了腰身,尹書韞緊緊地抱著他,聲音顫抖著,“他們沒有死,他們還沒有死...他們給我留下這些訊息,就是想提示我,想讓我救他們...”
尹雲觀楞著,他察覺到自己懷中的尹書韞在顫抖。
“我要留在河東,和他們待在一起,等那個把他們帶走的人,我已經猜到是誰了,但我還不確定。”尹書韞的身體不知道為何一直在抖,她用力地抱住尹雲觀,將淚水蹭到尹雲觀的胸襟上。
察覺到尹書韞的異常,尹雲觀抬起手,想要安撫她,他將手放在尹書韞的頭上,“阿姐...”
但話未曾說完,尹書韞捧起他的手,放到自己滾燙的右頰上,她抬起頭,淚眼朦朧而動人地看著尹雲觀,“奉違,你會幫我是不是?”
尹雲觀第一次從尹書韞的臉上見到這種像是眼中帶鉤的神情,他垂首盯著尹書韞,不由得頓住。
“奉違...”尹書韞用臉輕輕地蹭著他的手,“我隻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