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禦醫旁觀,見狀大喜過望,用女子侍藥果然極有效,瞧瞧,王爺咽藥順暢,舌頭且越來越靈活,得寸進尺呢。
章蘭亭慌亂之間,手臂向下一沉,腦袋向後仰,唇舌推拒,終於把那半截舌尖推拒出去。
不待張禦醫說話,她便移動手臂,把晉王擱到枕頭上,臉紅耳赤下地,抓著床柱穩身子,忙忙套了鞋子,話也顧不得說,撐著一口氣繞出屏風外。
玉音和玉姿忙上來攙住她,扶著去漱口喝清心茶。
晚霞和撫琴也忙來服侍。
直至回到落霞院,章蘭亭猶自心如擂鼓,臉頰桃花紅半點不消褪。
肖娘子侍候她沐浴,見她豔若桃李,神態迷離,少不得試探一句道:“章姑娘,侍藥辛苦麼?”
章蘭亭怔怔答道:“倒不算辛苦,隻是王爺他……”
她話沒說完,突然醒神,籲口氣道:“王爺今晚咽藥,比昨晚更順暢。”
肖娘子便恭喜章蘭亭道:“章姑娘有功呢。”
章蘭亭把頭趴在桶沿上,歪頭朝肖娘子道:“肖娘子,跟我說說王爺和王府的事好麼?我怕自己無知,會得罪人。”
肖娘子度著章蘭亭以後或者會是晉王身邊侍妾或側妃,當下倒是願意透露幾句,便道:“咱們王爺跟先太子一母同胞,皆是先皇後所出。先皇後去後,皇上一直沒有再立後。現下諸多皇子中,也就咱們王爺是嫡皇子。”
她頓一下,“王爺身份貴重,也因此,招了嫉恨。”
肖娘子有些悵然,“若是先皇後還在,咱們王爺……”
她吞了後麵的話,再不肯說,另叮囑章蘭亭道:“咱們內室裡悄說兩句倒也罷了,在外間不可妄議王爺。”
章蘭亭點點頭,另問道:“聽聞王爺的姨母趙夫人以前常來王府,因何這幾日不見?”
肖娘子道:“因天熱,趙夫人帶著兒女在京外避暑,王爺昏迷時,程長史早使人送了信給她,料來這幾日就回京了。”
兩人說著話,章蘭亭臉頰的桃花紅終於消褪了一些。
待躺到床上,章蘭亭不由自主又憶起侍藥的情景,臉頰再度紅了起來。
她閉著眼睛,不許自己再想。
不知不覺,沉入夢鄉。
章蘭亭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裡,她被囚於一處宮殿中,一位老嬤嬤正教導她“媚人之術”,桌上擺了十隻盤子,上麵放滿紅棗兒。
老嬤嬤說:“蘭亭兒,你今兒須得用唇舌卷掉這些棗兒的皮,待你卷啊卷啊,隻把皮卷掉,不傷半點棗肉時,今兒就過關了。”
章蘭亭開始卷棗兒,卷到第五盤棗兒時,皮卷掉了,肉也卷掉了,舌頭麻了,忍不住哭了起來,看向老嬤嬤,大著舌頭道:“嬤嬤,不卷了行不行?”
老嬤嬤嚴肅道:“不卷會死,要麼卷,要麼死。”
章蘭亭一邊哭,一邊繼續卷棗兒。
卷到最後一盤時,終於隻卷掉皮,棗肉無損。
她的舌頭又麻又腫,含糊道:“可過關了。”
話音一落,便醒了。
章蘭亭睜開眼睛,隻覺舌頭發麻,夢中卷棗兒之事,仿若親曆,無比清晰。
她身子發顫,心口如擂鼓,一時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是夢還是醒。
今晚守夜的,是撫琴,她聽到動靜,忙掌燈進屏風後,問道:“姑娘夢魘了嗎?”
章蘭亭怔忡,大著舌頭答道:“做了一個噩夢。”
撫琴放下手中燈盞,給章蘭亭倒了一杯茶,又問道:“可要給姑娘點一支安神香?”
章蘭亭搖搖頭道:“不用。”
夢境太真,她有點害怕,便道:“撫琴,你過來陪我說幾句話。”
撫琴聞言,過去坐在床沿,笑道:“張禦醫提過,說姑娘侍藥後,縱然喝了清心茶,夜晚入睡時,恐會夢魘,果然如此。姑娘不用慌,若真害怕,我就在這兒守著姑娘。”
說畢又好奇,“姑娘夢見什麼了?”
章蘭亭有些不好意思,“夢見卷棗兒,現下舌頭還麻著呢。”
撫琴失笑道:“姑娘說話都大舌頭了。”
章蘭亭有些疑惑自己舌頭腫了,便含糊道:“撫琴,你瞧瞧我舌頭,看看是不是腫了。”
她伸出舌頭,撫琴忙掌燈來瞧,瞧畢道:“看起來並沒有異樣,可能是上火了,要不,我給姑娘塗點龍舌散?”
章蘭亭點頭,待撫琴給她塗了龍舌散,一時覺得好些了,便道:“我沒事了,你下去歇著吧。”
撫琴到底是幫她點了一支安神香,方才下去。
章蘭亭嗅著安神香,依然沒有睡意,腦子全是夢裡發生過的事。
她在床上輾轉片刻,便喊係統道:“點睛,你睡著了嗎?能幫我解惑嗎?”
係統懶懶回答道:“我們係統,二十四小時醒著,全年無休。你想解什麼惑?”
章蘭亭便把夢境的事說了,又道:“這個夢怎麼這麼清晰呢?像真的卷過棗兒一樣。”
係統問道:“哪你現在會卷棗兒了嗎?”
章蘭亭卷了卷舌頭,有些奇怪的感覺,喃喃道:“應該會。但這不是做夢麼,竟像親曆。”
她停了下來,不知道怎麼形容。
係統點睛:嘿嘿,咱家小蘭亭,就如一頁白紙,現下才開始染墨。
章蘭亭困惑片刻,翻個身睡了。
天大亮,肖娘子掀簾子進房,見章蘭亭睡得香甜,問了問守夜的撫琴,得知章蘭亭昨晚做噩夢,一晚睡不好,現下是補眠,便不忍心叫醒她,隻叮囑眾人好好守著。
這當下,程長史卻正和張禦醫說話。
張禦醫整理醫案,一邊道:“這兩晚章姑娘侍藥,王爺整碗藥都喝完了,下半夜出了許多汗,更衣了兩次,今早,我給王爺診脈,脈息已較之前平穩些,臉上青黑之色也消褪了不少。”
程長史壓著聲音道:“張禦醫,你且說實話,王爺還要多長時間才能醒來?”
張禦醫道:“若府中侍候的人皆牢靠,且再無意外……”
他止了話,隻看著程長史。
程長史神色一肅,自打先太子沒了,朝中局勢大變,楚王那一派人……
王爺縱然謹慎,還是中了毒箭。
王爺是嫡皇子,不爭,便得死,爭不過,也得死。
現下王爺昏迷,就怕王府有宵小之輩,趁機生亂,再補一刀。
張禦醫另問道:“章姑娘父兄之事,可有眉目?她侍藥得力,若王爺醒了,她有大功勞。”
程長史道:“王爺昏迷著,晉王府不若之前有臉麵,我求見大理寺卿,他根本不見。昨兒求到長公主跟前,長公主遣了管家去大理寺問了問,方得了一句話,說事涉鄭天錦。”
他嘴裡的鄭天錦,是鄭太後的侄孫,也即楚王的親表哥。
鄭天錦很會孝敬鄭太後和鄭貴妃,在宮中很得臉。
程長吏說到這裡,臉色很難看,“幸虧早前在慶公公身上使了大錢,他倒肯多說幾句。”
原來幾個月前,工部侍郎設宴,鄭天錦在宴席間多喝幾杯,便去灌章時景喝酒,還胡言亂言,說聽得章家有女國色天香,不如與他作妾,章時景被灌得幾杯酒,有了酒意,不知深淺,便當眾斥鄭天錦好色。
第二日兩人酒醒,皆忘記當日之事,不想有好事之徒,卻特意去跟鄭天錦描繪他當日被一位小官兒麵斥好色之事。
鄭天錦一聽,怒上心頭,開始設局。
鄭天錦隻一句話,就有人為他辦事,調換禦製織品陷害章家父子,讓章家子父子下獄。可憐章家父子在獄中,猶且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得罪了人。
那批被調換的織品,也被鄭天錦送到宮中,獻給了鄭太後和鄭貴妃。
鄭貴妃還挑出其中一匹織品,親手繡了香包呈送給皇帝。
事情牽涉到皇家,程長史小小五品官,自然無能為力。
他說畢,臉上全是鬱色,“縱然王爺醒來,也未必能為章家父子翻案,章姑娘,說不定要繼續受委屈。”
張禦醫也沉默了,他的性命也係於晉王身上,這把晉王若醒來,他醫治晉王有功,必被楚王那一派人嫉恨。
鄭家一起人,仗著鄭太後之勢,這些年橫行霸道,欺男淩女,張禦醫的姐姐,也是死在鄭家子弟手中。
他跟程長史一樣,痛恨楚王和鄭家。
程長史道:“此事且不必讓章姑娘知道,免得擾了她心神,影響侍藥。”
張禦醫點點頭,歎口氣道:“彆的做不到,章姑娘說想見見狀元郎,倒可以為她安排。”
程長史道:“這個容易,我叫人打聽狀元郎的行蹤,自安排章姑娘見他一見。”
兩人正說著,卻有侍女進來稟報,說宮裡來人了,要見晉王府諸人,問問晉王病情。
晉王病了,宮中隔日有內侍領旨意來問病情和送補藥。
程長史問道:“今日來的是哪位公公?”
侍女答道:“是太後娘娘跟前的鄭公公,同行的,還有鄭公子。”
程長史和張禦醫異口同聲問道:“哪位鄭公子?”
侍女道:“鄭天錦公子。”
程長史和張禦醫互看一眼,臉色微變。
鄭天錦這是替楚王來看晉王如何了麼?
兩人收拾心情,跟著侍女出去大廳。
外間,方管家已迎了鄭公公和鄭天錦進廳,請他們上座,又去請諸人出來拜見。
待眾人到齊,鄭公公宣了皇帝口諭,大意是讓晉王府諸人好好服侍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