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鄰居這不行。”有一個乘客接話說:“一般都是女的直播,她老公當經紀人。號也是用男的身份證注冊的,掐著這女的命脈,讓她不敢離婚。號在誰手裡,誰就是天。你看她還敢蹦噠不?”
“誰知道呢?這女的太笨了。彆的女主播都是拿榜一大哥的錢養老公,她整反了,把自己也搭進去了。”副駕上的大哥從嗓子裡乾笑了兩聲,又朝著董禮貌問道:
“你是乾啥的?大妹子。不會也是個網紅吧?”
“可算見著真人了,看來網紅也不全是磕磣的。我還以為都靠濾鏡,現實對不起觀眾呢。”一旁的乘客說。
“謝謝您的誇獎。我不是網紅,我在京劇院上班。”董禮貌笑笑說。
副駕大哥更激動了:“嗷!你會唱戲?那你來一段。”
車裡很快起哄了起來,都嚷嚷著讓她來一段。
董禮貌瞬間冷下了臉:“我是做後勤工作的。還有,你們不能挑軟柿子捏,欺負外來的吧?如果真有歌手、舞蹈家、小提琴師在你跟前,你也會讓他表演一段,給你欣賞取樂?”
副駕大哥陡然間被扣了個帽子,臉上有幾分掛不住,試著將話拉了回來:
“我沒那個意思,你不樂意就算了唄。我知道,有的孩子不願意表演節目,過年的時候,家長非逼著孩子彈鋼琴背古詩,好像生怕自己給孩子上補習班的錢,沒價值似的。好像炫耀,就有價值了。”
“你給我們唱一段唄。”董禮貌慫恿著。
“小孩也不全是社恐,青春期就躲在房間裡,用耳機聽流行歌。也有那社牛孩子,主動想唱《孤勇者》。不光孩子,老人也是啊。過年過節聚餐,就忙著拍短視頻,還主動願意給人跳一段廣場舞。”副駕大哥漲紅了臉,憋了半天,說:
“我不會唱歌。我五音不全。”
“我一個搞後勤的,你還讓我唱戲呢。那唱歌比唱戲容易多了,我支持你唱一段。沒事兒,我不嫌棄你,你害啥臊啊。一個大老爺們,扭扭捏捏不像樣。”董禮貌開始了爹味兒指指點點,隻要她像個男人那樣活著,就能用魔法打敗魔法。
“不會唱就跳一段。北地那大秧歌會吧?大秧歌也不會,總會廣場舞吧?給俺們跳一段,等車怪無聊的。中年人要充滿活力,不要死氣沉沉!”
副駕大哥被徹底懟滅火了,隻剩支支吾吾,張著嘴巴尷尬地笑笑。
蔣文明回來後,見車裡氣氛尷尬,也沒在乎那些,隻將在服務區服裝店裡、買來的棉襖遞了過去。
“你穿上試試,馬上快到了,我家那邊,比省會城市還要冷的多。”
在小車上感覺不到,下了車,寒夜裡凍死宿醉的大漢,也是常有的事。
“款式可能不是那麼時尚……”
董禮貌也不想剛來就生病,很快脫下了自己的大衣,換上那件碎花夾襖。
沒有鏡子,她便在車窗上照了照,還有幾分像那麼回事。
“挺好看的,入鄉隨俗。就是我這發型不配。應該梳兩個麻花辮?”
蔣文明笑的有幾分憨憨,車子已經開動了,副駕的大哥還不死心,又將眼神往董禮貌的身上巡睃了好幾遍。
同蔣文明說:“你女朋友真有意思,還讓我給她跳廣場舞呢。”
“你更有意思。你不使喚她,她能支使你?你咋不讓廚師給你表演個刀花,醫生給你免費包紮,教師給你白上課,飯店白給你大餐呢?”蔣文明沒等董禮貌開口,就替她懟了回去。
隨後將自己買的狗皮帽子、圍巾、棉手套一一拿給了她,準備替她戴上。
董禮貌到底不習慣這樣的親昵,接過來,自己一一戴好。
副駕大哥被喂了一嘴不知名的狗糧,悻悻轉過身去,“嗐”了一聲:“我又能把她咋地。”
“她也沒把你咋地。憑啥你讓她唱戲就行,她讓你跳廣場舞就不行。”蔣文明說。
他這樣說,純粹是保護老鄉。
不然若真爭執起來,他可是見過董禮貌的身手的。
時間還沒到半夜,街上已空無一人。
車停在汽車站,蔣文明擁著她下車。
董禮貌從車裡鑽出來,冷空氣便爭先恐後地往圍巾裡灌。
雖然沒到鄉下,卻跟熱鬨繁華、夜生活豐富的都市沒法比。
街上陸陸續續還有幾個店家亮著燈,門口擺放著雪糕箱子、凍梨、凍柿子。
“冬天還賣雪糕?”董禮貌下意識問。
“屋裡熱。室內供暖,有二三十度。可以在屋裡穿著半截袖吃雪糕。”蔣文明說。
街對麵的車按了一下喇叭,蔣文明立即拉著她過去:“是我小叔過來接我們。”
董禮貌這才想起來,晚上住在哪兒的問題。
“我沒提前在網上訂酒店。”
之前網上就南方冷還是北方冷,吵得不可開交。現在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什麼叫能凍死人的冷。凍死人不是形容詞,而是死因。
“不用。我們這裡有客從遠道而來,不會安排住店,都在家裡住。你放心,我家裡很大。有你的臥房。從前在鄉下,就算住不下,也是主家出去找宿。在舅舅或者姑姑家湊合一夜,沒有讓客人住在外麵的。”蔣文明說完,已將她領到了出租車裡。
沒坐前麵,而是跟董禮貌一塊坐在了後排。
朝著司機問候了聲:“小叔。”
董禮貌看在那兩萬塊錢的傭金麵子上,也十分敬業地跟著喊了聲:“小叔,你好。”
忽然覺得這個活計還挺好,要是能多接幾個這樣的活兒,班都不用上了。
可惜就是青春飯,老年人不怎麼需要租用老伴兒應付家裡人的催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