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親親熱熱地摟住六姑的胳膊,又打量了幾眼顧二丫她們,也不過分好奇,隻和六姑說話:“我和阿爹還以為娘你要過幾天才回來。”
六姑:“你阿爹呢?”
“阿爹去打聽消息了。”
這顯然是她們已經極為熟悉的相處模式,一問一答都十分熟練,等她們交代了幾句家常再扭頭看向自己的時候,巧兒搶著問了一句:“六姑,家裡有熱水嗎?我幫您倒熱水洗洗腳吧!”
顧二丫詫異地看向巧兒。來時的路上巧兒除了說自己的姓名以外就沒和他們說過彆的話,這會兒到了六姑家裡,話反倒多起來了,竟還這樣殷勤?
巧兒卻不看她,借機湊到了六姑的女兒跟前:“姐姐,我叫巧兒,怎麼稱呼您?”
“春杏。”
春杏對她的行為也不意外:“灶屋裡有熱水,你去吧。”
等巧兒走了,她轉過身問了剩下二丫他們的名字便道:“咱們屋裡沒彆的人,隻我爹娘和我三個,你們住偏屋,彆想著往外頭跑,這邊兒住著的都是我們熟人,你們的路引還在我娘手裡頭,跑了也出不了城。”
這就是給下馬威了,小小一個人,偏偏和她娘六姑的性子一般無二。
敲打完以後,她又說軟話:“你們也不過隻在這裡呆幾天,手腳勤快些,我娘才好給你們找後路是不是?”
軟硬兼施了一頓,她便出門買菜去了,留下顧二丫和石頭站在院裡不知所措。
巧兒去給六姑燙腳了,灶屋的門又鎖著,衣裳也都洗完了,顧二丫左右看看,去撿了一把掃帚掃地。
石頭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眼瞅四下無人,問她:“你真聽她的話不跑啊?要是她給我們賣到那些地方去呢?”
顧二丫看他一眼,慢吞吞道:“要賣早就賣了,還會把我們帶到這裡來嗎?”
她看得很開:“倒不如好好乾活呢。”
她的性子讓她沒法做到像巧兒那樣左右逢源,可她也有自己的優點——打小就被迫乾活,她勤勞能乾不怕吃苦,眼裡也有活。
等六姑燙完腳、春杏買完菜回來,就看見院子裡頭被掃得乾乾淨淨的,連牆角散亂堆著的雜物和柴火都被重新歸置過了。
六姑滿意地點了點頭:“吃飯吧。”
這回吃的就不是路上的麥糠餅了,那麥糠餅是野菜混著麥麩和糠皮做的,粗糲乾燥,剌嗓子,可就是麥糠餅也是顧二丫平日裡吃不到的好東西了。
所以在看見春杏擺了飯桌,桌上還放著半隻燒鵝、一碟麻香豆腐、一碗乾筍燜肉、一例清炒菜蔬以後,顧二丫的口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她原先心裡還嘀咕六姑家裡小呢,這會兒再也不敢說什麼了——天爺,她從小到大,哪怕是過年的時候都沒吃過這麼好的飯菜!
不止是她,巧兒和石頭也都兩眼放光。都淪落到賣孩子的地步了,他們家裡基本都已經捉襟見肘了,如今盯著那些吃食,一個個都口水滿盈。
可他們也不敢擅動,都怕在哪裡惹了六姑不高興,轉手被她賣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去。
三雙眼睛緊盯著自己,六姑反倒笑了,她給他們仨一人碗裡夾了一塊燒鵝,然後道:“你們放心,我也不是那些個黑心的牙婆,為了掙錢什麼都不管不顧的,你們隻要聽話,我保準給你們找個好去處,到時候甭說是燒鵝了,便是山珍海味你們也吃得,說不定到時候我還要指望著你們提拔我。”
有些不講究的牙婆為了節約成本,連飯也不給貨物吃,每日裡隻喂點水,把人餓得頭昏眼花的,也省得他們逃跑。
她可不會無緣無故虐待這些人,頂多嘴上凶上兩句,雖不至於說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卻也不會餓著他們,天知道什麼時候這些人裡頭什麼時候就有出人頭地的,再碰上個小心眼的,她的小命還要不要了?
顧二丫可想不到這麼長遠。
六姑分到她碗裡的是一塊燒鵝胸脯肉,鵝皮灼燒過,透著油亮的光澤,裡麵的鵝肉粉嫩細致,散發著誘人的肉香。
她吸了吸鼻子,卻又舍不得吃,隻夾了兩筷子青菜配雜糧飯,眼巴巴地盯著那塊碗裡的肉。
石頭和巧兒不管這些,他們狼吞虎咽,吃得滿嘴流油。
等碗裡的飯見了底,顧二丫才鄭重地把那塊肉放進嘴裡。
濃鬱的肉香侵襲口腔,鵝肉並不軟爛,反而很有韌勁,一口下去還有微微的汁水流淌到嘴裡,鮮香撲鼻。
顧二丫的口水流了又流,把那塊骨頭都嚼碎了含在嘴裡吸吮著,直到沒有味道了才舍得吐出來——可惜啦,太硬了,不然她連骨頭都要吃進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