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小姐您慢些!風寒剛愈,小姐仔細著身子!”流雲跟在喬寧身後一路嚷嚷。
小姐大病初愈後,便即刻趕回京都,這還沒回喬府,就來了長安街的梧桐巷。這條巷子聚集了長安城最負盛名的煙花柳巷之地,即便是白日裡,也能隱約聽見香客們縱情/聲/色的靡靡之音。
委實不是良家女子該踏足之地。
可流雲根本無法阻擋自家小姐。
小姐素來持重識大體,此次風寒蘇醒過後,也不知是怎麼了,忽然決定回京,還讓馬夫半路改了道,又在梧桐巷外急急忙忙下了馬車。
此刻,喬寧顧不得身後的流雲如何喚她。
她大病一場,如夢初醒。總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冗長又哀傷的夢。可夢境是那般真實,她蘇醒後記得一切畫麵,她與顧遠琛一人一魂,浪跡天下,踏遍了四季與五湖。
她不信一切就隻是一個夢境。
喬寧甚至猜測,是不是上蒼也憐憫她與顧遠琛,所以,才會給了他二人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這一年她十五歲,時機似乎剛剛好。
柳垂金枝,桃吐丹霞,春和景明。喬寧提著裙擺跑入了梧桐巷子,她大口喘氣,雪色百褶裙在風裡輕拂,腰身纖細如柳,年紀雖不大,但容貌若空穀幽蘭,足可見幾年後將會怎樣的嬌妍容色。
因著方才一路小跑,加之急切的想要見到顧遠琛,她心跳加速,白皙麵頰浮上一層淡淡的薄粉,櫻花唇半張,一雙眸子望向巷子的另外一頭,靜等著顧遠琛的出現。
上輩子也是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刻,他第一次闖入了她的視野。彼時年少無知,不知何為真情,隻將少年郎的一切魯莽視作騷擾。後來,喬寧才明白,顧遠琛的所有失控、叨擾、挑逗,皆是蓄意為之。他總想出現在她麵前,勾起她的注意。
可她曾經滿心滿眼都是陸雲卿,隻厭煩顧遠琛的存在,無視他的所有年少懵懂的行徑。
喬寧目光灼灼而視。
幻想著她的將軍如今的少年模樣。
就在這時,喬寧的眸子一亮,果然就如上輩子一般無二,顧遠琛從巷子另外一頭朝著這邊疾奔而來。
喬寧上輩子是為了調查自己的身世,才會順著線索來到了梧桐巷。所以,才與顧遠琛在機緣巧合之下撞見,自今日之後,顧遠琛便隔三差五會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他來了,
朝著她狂奔而來了。
喬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下一刻,她卻意識到了不對勁。顧遠琛怎麼好似在……逃難似的?
她上輩子的注意力在旁處,所以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顧遠琛最初的處境。
少年郎梳著高高的馬尾,身量頎長清瘦,目若寒星,清朗的眉目間斂藏著兵戈崢然,不似她想象中的風流浪蕩。
喬寧看著顧遠琛時,顧遠琛的一雙幽眸也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兩人四目相對,喬寧在顧遠琛的漆黑如曜石般的眸子裡,看見了一絲慌亂。
須臾,顧遠琛就來到她麵前,少年高出了她太多,除卻有些清瘦之外,已是成年男子的體格,他忽然側過身,長臂抵在了喬寧身後的青石牆壁上,身子往前一傾,將喬寧直接困在了牆壁與他的胸膛之間。
少年身上的氣息,清冽好聞,他俯視著她,身量如瓊枝,僅此幾息的緘默之後,少年忽然勾唇邪邪一笑:“這是哪家的妹妹?長得真好看,可是天上掉下來的?”
喬寧:“……”
這紈絝少年……當真是她那位運籌帷幄、勃然英姿的大將軍麼?
須臾,喬寧很快釋然。她家將軍呀,一開始就是這般紈絝風流。她應該早些習以為常。無論麵前的少年是何模樣,都是她的將軍。喬寧眉目彎彎,她展顏一笑,唇角露出兩隻可人的小梨渦,看著少年的眸子仿佛會發光:“我是喬家三姑娘。”
顧遠琛顯然沒料到這姑娘會如此坦白交代,少年愣是僵了一下:“……”隨隨便便交代家底,是很危險的一樁事,何況,他長得像個好人麼?
就在這時,巷子裡另外一頭又傳來躁動聲。
“往前追!理應走不遠!讓爺逮住那廝,定不會放過他!”一男子領著三名打手,一路疾馳。
喬寧一直盯著顧遠琛看,在他眼底看見了一抹寒光,眨眼而逝。旋即,就見少年的臉忽然挨近,鼻尖險些就要觸碰到她的瓊鼻,兩人近到呼吸相聞,那熟悉的氣息讓喬寧一下紅了臉。她是魂魄那會,陪伴了顧遠琛數年,見過他意氣風華的樣子,也看到過他沮喪頹廢時,即便是他沐浴的光景,她也都見過。此刻,如此近距離的挨近他實實在在的/肉/身,她心跳如鹿。
從旁人的角度去看,剛好以為少年正抵著少女,纏/綿/親吻。
方才那男子與打手,看了一眼顧遠琛與喬寧,嘖了一句:“談情說愛,不如直接去榻上過癮!”
幾人繼續往前追趕,似是去找什麼人。
直到巷子裡恢複安靜,顧遠琛這才站直了身子,卻見麵前的小姑娘依舊緊盯著他看。
顧遠琛負手而立,眉目之間俱是少年人的風流氣韻,被小姑娘如此坦蕩熱切的盯著,他忽然覺得甚是口渴,便是這春日裡的風也燥熱了起來。
喬寧抓住機會,一雙水潤眸子眨了眨,明知故問道:“這位小哥哥,你又是哪家的?長得也很好看,莫不是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顧遠琛看著少女,眸光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