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一刻了。”
京城還是宵禁,任何人不許在城內走動,但姑爺還沒有回來。
往日,姑爺再怎麼晚歸,這個時候也都是回府了的。
安玲皺起眉頭,不由得有點著急,她再惱姑爺,姑爺都是姑娘的夫君,她必須看重姑爺。
安玲忍不住道:“姑爺怎麼這麼晚還沒有回來?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銅鏡中女子的唇色有點不著痕跡地慘淡,安玲一時沒有注意到,還在問:“姑娘,咱們要不要派人去找找姑爺?”
薑姒妗輕扯唇,反問:
“去春風樓找麼?”
安玲被問住,立時噤聲。
去春風樓尋人?本朝雖沒有明言禁止官員狎妓,但當今聖上和攝政大臣都不喜這種行為,在曾有過官員因此被免職後,這種事也成了心照不宣的禁令。
姑爺已經入朝為官,如果當真大招旗鼓地去春風樓尋人,根本就是置姑爺的前程於不顧。
楹窗未關,外間忽然淅淅瀝瀝地落了雨,一陣冷風透過楹窗吹進來,薑姒妗隻穿了件單薄的褻衣,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不知是冷的還是心底積壓的情緒過多,她忍不住地一陣嗆咳。
慌得安玲大驚失色:“姑娘!您怎麼了?”
薑姒妗俯在梳妝台前,許久,她才很慢地搖了搖頭:
“我沒事。”
安玲趕緊將楹窗關上,拿上一件外衫替姑娘披上,結果,她不慎將一方手帕帶了出來,藏青色的手帕落在了地上。
安玲看見手帕時,下意識地想起在郡主府中裴大人說的話,她呐呐地想要撿起來。
薑姒妗也看見了,她輕垂下杏眸。
安玲一點點走到她麵前,拿著手帕,悶聲說:“姑娘,這手帕,下次遇見裴大人時,還是還給他吧?”
薑姒妗眼睫一顫,她仿若沒聽出安玲話中的試探,許久,又好像隻是一瞬間,她就安靜地點了點頭,聲音格外輕細:
“好。”
她應了下來,在這一刻格外乖巧。
安玲卻覺得鼻尖一陣發酸,喉嚨都有點澀得難受。
她是自幼陪著姑娘長大的,她幾乎從未見過姑娘情竇初開的時候,她和姑娘都是很小時便知曉姑娘的夫家,快要及笄時,姑爺頻繁出現在薑家,在薑家的放任下,姑娘和姑爺見麵的機會越來越多。
她瞧著姑娘乖順地接受家中安排,一點點和姑爺接觸,然後嫁到周家,替姑爺操勞家中事宜。
姑娘這般乖巧,從始至終都沒有過一點抗拒,入流從善地接受了家中所有的安排。
於是,所有人都忘了問過姑娘是否喜歡姑爺。
等後來,也不需要再問這個問題,夫妻兩年,再不喜歡也相處出了情誼,在衢州城時,姑娘和姑爺即使不是琴瑟和鳴,也算得上是一對惹人驚羨的恩愛夫妻。
安玲也有點茫然,怎麼來京城一趟,就什麼都變了。
“姑娘……姑娘……”安玲忍不住哭著喊她,眼淚爭先恐後地砸下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奴婢隻是害怕……”
她不是想讓姑娘不高興。
薑姒妗握住了她的手,銅鏡將女子照得些許模糊,但她的聲音沒有一點遲疑:
“我知道該做什麼,我不會做錯事的。”
她父母膝下沒有男兒,她是最乖巧的女郎。
手帕被疊好,收在了梳妝台上,她不能再忘記將這手帕還給裴初慍了。
外間落著雨,也刮著風,像極了她初見他那日的情景。
但今日她不會推門出去,也不會再遇見那個人。
雨水未曾落在屋中,她輕顫了下眼瞼,卻是有雨水順著她臉頰滑下。
許是楹窗未關緊,冷風吹開了楹窗,燭火明明暗暗閃爍,淺淡的月色透過楹窗照進來,落在女子身上,黛眉姣姣,襯映著她的臉和唇都透著一股白,令人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