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樂坊裡吹拉彈唱、絲竹喧囂,正是河陽鎮裡幾個公子哥兒今日來了興致,在此攢了個紅粉局。坊裡的幾個頭牌都來作陪,有姑娘也有小郎子,個個兒殷勤得很。
有個含苞待放的俏娘子抱著琵琶清唱,眸光流轉間,儘朝那為首的公子飛媚眼兒,嬌美的臉龐上也滿是愛慕之色。
不怪她如此作態,實在是她瞧中的人不一般。
這位公子生得極俊,眉眼間帶著一股子桀驁,穿的是金絲銀線的華服,熠熠生輝的,把他襯托得如同驕陽一般,灼灼閃亮,有股子刺眼的光彩。
隻看這一身的氣度,就知道他出身不凡了。
事實也是如此,此子名叫趙天晝,乃是河陽鎮一等一大家族趙家五房的嫡子。
趙家共五房,除卻第五房為嫡支外,其餘俱是庶出,且他父母早亡,嫡支獨剩他一個,在趙家地位自然非比尋常。是以他性情極為張揚,行事橫衝直撞,跋扈霸道,卻少有人敢招惹。
像這樣的公子哥,長得俊又富貴,自然叫人想要親近。
不過仔細看去,就會發現他身量雖高,實則五官上還帶著一絲稚嫩——年歲不過堪堪十五。
趙天晝懶洋洋靠在一張軟榻上,單手拈著酒杯,右腿屈起踩著榻沿,簡直將此處當作在家裡一般自在。榻前跪坐著一個手持酒壺的美婢,時時留意著給他斟酒,又有兩個美人站在左右給他打扇,都小心翼翼的沒敢太接近。
小酒杯原本湊在唇邊喝著,他的神情卻忽然變得猙獰,額角的青筋暴起,捏著酒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腹發白,然後猛地朝地上一砸——
“啪!”
清脆的響聲讓場中倏地安靜。
所有人都麵麵相覷,搞不懂發生了什麼。
但這還沒完,趙天晝又一腳踹向榻前的長幾,足足踹飛了幾丈遠,然後袖子一甩,大步如飛地往門外走去。
另幾個公子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挽留:
“天晝等等!可是那幾個賤婢沒伺候好,讓你生氣了?你們幾個賤婢還不都滾過來給趙公子磕頭認錯!”
“這才剛開始呢,特意給你包的場子,你要是走了,咱們這也沒意思啊。”
“對對對,還是彆走了,天晝你等等——”
然而任他們的態度再如何急切,趙天晝就像沒聽見似的,眨眼間已出了門。
眼看人要走沒影了,跟趙天晝交情最好的那個推開懷裡的美人拔腿就追,也很快消失在門外。
趙天晝的暴怒來得太快,那些彈彈唱唱的早就不敢出聲了,這時候其他公子哥兒麵麵相覷,而後隨意坐下來,臉上都露出微妙的笑容。
“嘿,你們說咱這位天晝公子又發什麼瘋呢?”
“管他乾什麼,裝個樣子得了。他走了咱們還更自在,誰家不是十二三就開葷?就他裝模作樣,當誰不知道他還是個雛兒呢?也不知道沒開竅還是毛沒長齊,哈哈哈哈!”
“也對,不管了,左右馮世均追過去了,那小子最會拍馬屁,肯定能把咱們喜怒無常的趙公子給哄好嘍。嗐,不說了不說了,可算能好好樂一樂了……”
有個公子對原本伺候趙天晝的幾個妓子招了招手,讓她們過來服侍。
霎時間,本來死寂一片的歡場又變得熱鬨起來。
·
趙天晝低著頭走,他不敢抬頭,因為隻要一抬頭,就再也掩蓋不住眼裡的怨毒。
不久前他明明被追兵逼得跳下山崖,摔得筋骨俱碎鮮血滿地,下一瞬他卻躺在一張軟榻上喝酒,劇痛消失了,一眼掃去,在座那些熟悉麵孔居然沒一個不是他的仇家。
不可思議的想法倏地炸開在他的腦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