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周渡走進食堂,再看不見人,那道視線也依舊執拗地盯著那個方向。
直到周渡走出來,直到周渡走進教學樓,上了樓梯……
欄杆前空空的。
就像從來沒人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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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模過後放了一天假,很快假期結束,高三的學生照舊湧向學校。
周渡走進教室,腳步微頓。
然後,他在前排自己的位置坐下。
幾分鐘後,班主任步履匆匆地走進來,站在講台上,臉色很難看。
“同學們,請暫停學習。”
學生們不知道班主任的葫蘆裡賣什麼藥,零零散散地抬起頭往她那邊看去。
有幾個座位靠前的學生詫異發現,今天的班主任眼睛裡滿是血絲,不再向以往那樣精神飽滿,反而整個人都透出一股疲憊感——李老太婆這是怎麼了,被人給整了?
班主任深吸一口氣,雙手按在講台上,撐著身體說:“我們一班有一位優秀的同學,因為壓力過大,在家裡完成作業的時候,不幸猝死了。”
這話一出,就是一連串筆掉在桌上的脆響。
所有人都震驚了。
猝、猝死了?誰?!
班主任沉痛地說:“鬱真同學的去世非常讓人痛心,能同行一路不容易,現在老師希望大家能放下手裡在做的事,為他默哀三分鐘。同時,老師希望大家好好調節自己的心情,除了認真學習以外,還要多多注意自己身體的健康。高三是殘酷而嚴厲的一年,但並不是不可跨越的高峰,人生很長,它隻是很艱難的一段路而已,隻要我們放平心態地走過去,就能海闊天空……”
教室裡寂靜無聲。
還在校園裡的少年少女們到底還是善良的,即使很多人壓根想不起來那個總是躲在角落裡的鬱舟的長相,可他們還是低下頭,為早逝的同學送上真心的哀悼。
周渡也低下頭。
稍長的額發靜靜地垂落,在他的眉眼間撒下一層淡淡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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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舟生前真的很不起眼,死亡也隻引起了微小的漣漪,在氣氛短暫地沉悶後,一班師生的生活就恢複了正常。不過他的猝死還是給校方敲響了一記警鐘,即便他的家長並沒有因此遷怒校方,校方依舊需要作出表態,適當地減輕學生的課業。
這時候,鬱舟的追悼會在殯儀館舉辦了。
校方派代表過去參加,班主任也組織了班上的同學一起去哀悼。人死為大,學生的性格相對單純,對這次活動都沒什麼抱怨。
當師生們抵達殯儀館時,殯儀館的門前已經停滿的各種豪車。很多穿著黑西裝、黑裙子的男男女女臉上帶著惋惜或者哀戚的神情走進門,陸續在靈前獻花。師生們都很驚訝,直到現在他們才發現,鬱舟居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他可一點富二代的樣子都沒有,總是陰沉沉的縮在角落裡,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樣的人,通常都是被霸淩的對象,要不是一班的學生滿心都撲在學習上,他恐怕早就被排擠了。
真是奇怪,還會有這樣的富二代?
靈堂上擺著很多花圈,中間掛著巨大的黑白照片。十七歲的少年皮膚蒼白,頭發散亂地搭在額頭上,微微地低著頭,似乎不願意看著鏡頭一樣,讓他的五官都顯得有些模糊。
一對保養良好的中年夫婦站在側麵,眼眶泛紅,麵露悲傷。他們是鬱舟的父母,每逢有人過來表示哀悼時,他們就會端莊而矜持地表達謝意。
周渡跟隨隊伍慢慢向前,進入靈堂的刹那,他抬起頭,正看見照片上的少年。
一班的學生也看著這張照片,偶爾非常小聲地說幾句話,但很快又嚴肅起來,依次地在靈前擺上一朵小白花。
漸漸地,就排到了周渡。
周渡的手裡拈著一支還帶著露珠的白玫瑰,輕輕地放在了靈位前。
——這一刻,照片上少年的嘴角,似乎彎起了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
沒有任何人發現。
周渡也沒有發現。
在放下那支白玫瑰後,他隨大流往外走,在快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又沒什麼表情地收回視線。
鬱舟他爸媽有點奇怪。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