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如上一輪,嘴裡被塞了帕子,手足被縛,套了麻袋,兩個婆子扛她上馬車,送她去祠堂。
一路上,她不斷複盤適才發生的事。
一醒來,披件衣裳的功夫,門就被踹開了。
以她的身手,根本來不及跟著野男人跳窗跑,也沒能力跑出房門外,更沒可能挾持誰當人質。
這個局,很難破。
祠堂很快到了,李丹青被扛進祠堂內,擱在地下。
一會兒,有人拿開她頭上的麻袋,掏出她嘴裡手帕子,端了一杯水湊到她嘴邊。
李丹青又累又餓又渴,下意識就要張嘴喝水。
嘴一張,才想起上一輪發生的事,忙又閉緊了嘴。
楊碧娘端著水,冷笑道:“怎麼,這會子怕我毒死你麼?送你到祠堂,自然是要按族規辦事,哪敢毒死你。”
李丹青吞一下口水,待咽喉沒那麼乾燥了,這才仰臉看楊碧娘,沙著聲音道:“你恨我作什麼,我就要被他們弄死了,而你,還能好好活著。”
楊碧娘聞言一怔,眼裡厭憎之色稍減。
李丹青察顏觀色,接著道:“我夫婿那麼出色,我對魏淩希,從來沒有想法。你若要恨,隻該去恨魏淩希,恨我沒用啊。”
楊碧娘怒了,把手裡的杯子摜到地下,看著水濺出來也不管,指著李丹青罵道:“若不是你狐媚,天天蕩一對狐媚眼看人,淩希何至於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李丹青低頭,歎息一聲,“容貌天生,長得狐媚,也不是我本意。瞧吧,現下就要弄死我呢。”
她頓一下,“碧娘,對不起,我從來沒想過會傷害你。”
楊碧娘到嘴邊的罵聲,一下消失了。
她看著可憐兮兮跪坐在地下的李丹青,再想著她很快就要被浸豬籠,對她那股厭憎之意,又消了一大半。
李丹青抬眼,眼裡盈滿了淚,“碧娘,他們為什麼要弄死我呢?我做錯了什麼?”
楊碧娘臉上神色僵了僵,抿抿唇道:“你和爾言被捉了現場,魏家怎肯放過你。”
李丹青搖著頭,淚水滾到頰邊。
“我好好的魏家長媳,夫婿又出色,爾言不過寄住魏家,我是腦子進水麼,怎會和他……”
“你也心知肚明,今早這一出,分明是有人設了局要害我,存心要定我的罪,好弄死我的。我隻是想不明白,到底做錯了什麼。”
楊碧娘轉過身子,半晌道:“你若覺得冤枉,待族長來了,自向他陳冤,求他給你做主。”
李丹青嗚咽出聲,“他們存心要我死,到了這個地步,哪容我說話。待會兒,隻怕就要往我嘴裡塞帕子了。我,可能沒機會說話了。”
李丹青哭出了聲音。
她一早到現在,沒喝過水,喉嚨乾巴巴,哭泣的聲音便有點難聽,不複往日嬌音。
楊碧娘聽她哭得難聽,臉色卻是和緩了一些。
李丹青一邊哭一邊道:“你若知道什麼,求你告訴我。我就要死了,隻求死得明白。”
“待會兒就不容我說話了,你也不必怕我告訴彆人。”
“碧娘,求你了!”
李丹青“咚”一下叩頭。
她叩出聲音,額頭很快出血。
楊碧娘轉頭看李丹青。
心下滋味複雜。
從前,李丹娘仗著一張臉千嬌百媚,又仗著夫婿寵愛,傲得很,何曾這樣低聲下氣過。
楊碧娘見李丹青臉頰腫著,額角流血,心裡又痛快又有些難受。
卻不知道自己難受什麼。
她歎了口氣道:“你彆叩了。”
李丹青看著她,默默流淚。
楊碧娘斟酌一番,道:“十日前,京城來了一個人,這個人見了婆母和淩希,過後,淩希便坐立不安 ,好幾次跟婆母秘密說話。”
“我能告訴你的,隻有這麼多,彆的就不知道了。”
李丹青想了起來,上一輪,老婦人提過一句,說什麼兒子在京城搏取功名,含辛茹苦。
也即是說,夫婿在京城。
然後京城來人……
難道要弄死她的,是自己夫婿?
李丹青喃喃道:“大郎在京城呢。”
適才楊碧娘在老婦人跟前提及魏淩希時,口稱二郎,那麼自己平素在眾人跟前,也極可能按排行,稱呼夫婿為大郎。
果然,楊碧娘對她這樣稱呼自家夫婿,並沒有露出異常神色。
楊碧娘隔一會才反應過來,低聲道:“京城裡來的人,身份可能不同尋常,婆母和淩希,對他恭敬得很。大郎使不動那等貴人罷?”
楊碧娘說著,心裡也驚悚了。
若弄死李丹娘,是魏大郎的意思,哪……
不可能吧!
魏大郎那麼癡迷李丹娘。
李丹青正要再問,門外傳來腳步聲,老婦人進來了。
老婦人瞧一眼地下的水,陰惻惻道:“碧娘,叫你喂她一杯水,你不喂,還讓她聊上了,怎麼,這回也是替代二郎和她聊的?”
楊碧娘不敢反駁,蹲到地下,端起那杯水,遞到李丹青嘴邊,溫聲道:“看你,嘴唇都乾涸了,喝一杯水潤潤吧。”
李丹青渴極了,但這杯水……
她轉頭看向老婦人,沙著嗓子道:“昨日,我收到了一封信,是爹爹寄來的。”
李丹青迅速轉念頭。
得趁著還沒被迷昏,嘴裡還沒被塞上帕子,多說幾句,再為自己爭取爭取。
上一輪,聽老婦人和族長說話,提及父親,說父親失去音訊多年。
既然父親失去音訊多年,那編一個有關他的故事,一時之間自不會被戳破。
她編了起來。
“父親的信中說,他從了軍,有了軍功,已封了將軍,過些時候要進京麵聖。待在京城安置畢,就接我到京城去。”
“又說這些年沒來信,是因數年前上陣殺敵時,傷了頭,失了記憶,連自己本名也想不起來,至兩個月前,才恢複記憶,忙忙就給我來信。”
“我還想著,今日再將此事告訴婆母,然後給大郎寫一封信,讓他在京中接應一下父親。”
她仰起頭,“若我死了,我父親定要追究,定會為我報仇的。”
老婦人的臉色,難看了起來。
楊碧娘的神色則有些驚異。
李丹青有些拿不準,這個故事,是編得好,還是編得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