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著裴時安立刻變冷的臉,葉初雨臉上掛著的笑容不由僵滯住了。
隻不過在瞥見裴時安身上的風雪,還有不少都已經變成冰渣了,沉甸甸地綴在他的身上,以至於他就連走動都是如此艱難,她心裡的那一點無奈和自己都未曾意料到的酸楚,也就全部化作了心疼。
無怪裴時安會這麼對她。
這誰要是讓她遭這樣的罪,她能給對方好臉色看才有鬼了。
“快點。”
不敢看裴時安。
葉初雨低著嗓音和身邊的雜役說道。
葉初雨倒是想把身上的鬥篷給他,可不說裴時安絕不可能接受她的衣裳,現在這一件鬥篷也早被風雪侵蝕,變得沉重不已。
給他隻會讓他走路更加艱難。
雜役連連點頭,他今日心中已受了許多驚駭,可在瞧見身邊郡主滯後半步,費勁巴拉地給他身邊的裴小公子撐傘,他還是覺得心驚肉跳、心有惶惶。
“郡、郡主,要不還是小的來撐吧。”
他小聲跟葉初雨說道。
葉初雨倒是沒猶豫,直接把傘遞給了雜役。
雜役小心接過。
他拿著葉家的錢,自是知曉誰才是他的主子,可手中油紙傘再大也不夠多少人遮的,他不由又小聲跟葉初雨說道:“郡主,要不小的跟您換個位置,您站到裴公子身邊來。”
這樣兩人都能撐到。
他並未與裴時安商量,全程問著葉初雨的意思。
葉初雨聞言,卻是先看了一眼裴時安。
即便風雪冰涼,卻也涼不過他的臉,猶如裹著寒霜一般,雪天、暖黃色的燈火,倒襯得他眼下那粒痣愈發生動起來。
葉初雨自是了解裴時安的,即便他不言不語,葉初雨也能感覺出他此刻心裡的不爽,比先前還甚。
知曉他是不高興也不肯。
葉初雨收回眸光,搖了搖頭:“不用。”
不等雜役說話,她便抬手戴上了風帽,白狐毛做的鬥篷固然溫熱,但到底在風雪裡經了這麼一遭,葉初雨甚至能感覺到那風帽裡的雪直往她的脖子裡鑽。
夏天的冰都沒這麼讓人透心涼,葉初雨隻覺得自己凍得牙齒都在打顫了。
“……撐好,不必管我。”
咬著牙根說出了這麼一句話,葉初雨便沒再理會雜役,自顧自攏著鬥篷站在一旁,沒挨著裴時安走。
雜役看著心裡惶惶不安,卻也不敢違抗葉初雨的意思,隻能儘職儘責給裴時安撐著傘。
裴時安倒是又看了葉初雨一眼。
對於此舉,他有驚訝,有不解,卻沒有多說一個字,更不必提謙讓或是主動讓人過來了。
丹陽郡主不知要做什麼戲,都弄上了苦肉計,他自然樂得觀賞這一樁即將到來的猴戲。
即便隻有一會。
即便有可能會有更讓他厭惡的事等待著他。
但能瞧見這個女人痛苦一分也是好的。
他漠然收回視線,唇角依然揚起一個輕嘲的弧度。
裴時安有人攙扶,又有人撐傘,比起先前卻是好受了許多,他這會頭腦比先前要清醒不少,走著走著,見自己所居之處都快到了,身側少女卻一直無聲,餘光不由再次向身邊少女看去。
平日裡金尊玉貴、囂張跋扈的少女此刻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樣,哆哆嗦嗦地跟在他的身邊。
他所以為的把戲竟是一個都沒使出來。
即便聰敏如裴時安——
這一時半刻也有些摸不明白葉初雨究竟要做什麼了。
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麼了?明明今日下午還不是這樣。裴時安擰著眉,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竟是一路沉默地打量起身邊的葉初雨。
未過多久。
裴時安的住處終於到了。
裴時安住在相府較偏的一處九昌閣,門前並無下人伺候,甚至就連屋子也是漆黑一片。
葉初雨一瞧便皺了眉:“人呢?都去哪了?”
雜役一聽這話,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
不清楚郡主是真忘了還是怎麼,他小聲猶豫道:“郡主,人都被宋護衛看著呢。”
葉初雨:“……”
好家夥。
她忘了。
遊戲中,裴時安這一通罰跪,為何留下的殘傷這麼嚴重?除了跟在雪地裡跪了四個時辰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身邊的人全都被“葉初雨”看守起來了,就連裴溪也是。
以至於裴時安即便回了房間也無人敢給他請大夫。
這一拖二拖,等到第二天“葉初雨”想起來的時候,裴時安的腿已經徹底好不了了。
當初玩到這的時候,她氣得要死,恨不得直接動手殺了“葉初雨”。
可如今她變成了“葉初雨”……
小心翼翼抬起頭瞥了一眼身邊的裴時安,正好與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對上。
不過很快那雙眼睛的主人就率先轉開了頭,未曾理會她。
葉初雨自知他在想什麼,卻也無法解釋,隻能心虛地轉開臉,壓著聲音跟雜役吩咐道:“快去點燈。”
雜役應聲進去。
屋內點起燈火,裴時安也被人扶著上了床。
葉初雨隻覺得這屋內的溫度也沒比外頭好多少,她當然清楚裴時安在葉家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葉遠聲再照料也不可能麵麵俱到,他朝事繁忙,回來頂多問一句,可隻要鬨得不要太過火,誰又會與他說實情?
至於其他葉家人——
他們倒是能說,卻也沒必要冒著得罪丹陽郡主和長公主的風險,給一個沒必要的人多嘴,何況裴時安說到底也是“葉初雨”的未婚夫。
眼前這間屋子一窮二白,與她醒來時那間屋子簡直有著天壤之彆,葉初雨心底微歎一口氣,吩咐道:“去外頭找些炭火過來,再去弄一盆熱水。”
兩個雜役應聲去做事。
好在屋內儲存的熱水還有,其中一個出去找炭火,另一個則去倒水。
不算熱氣騰騰的溫水倒進盆中,雜役連忙端了過來。
“郡主,要不您先擦拭下?”先前一路過來,葉初雨的身上也沾了不少風雪。
葉初雨搖頭,隻讓人快些拿去給裴時安。
她也冷,但還能挺下。
裴時安可是快挺不住了。
雜役便沒再堅持,拿到床前同裴時安說:“裴公子快些把手泡進盆中暖和暖和。”
不用雜役說。
裴時安也知道要做什麼。
身上已經冷得不行了,他急需一抹溫暖灌溉自己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