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平之的眼珠子隨著她的步子在動,她走到了跟前,顏平之的眼睛也不是斜著看她了,正正地盯著她看,眼神卻依舊很冷很壓抑,看得趙氏心頭一顫兒,再不敢說話。趙氏天然對上位者的情緒有一種彆樣的敏感,覺出丈夫不喜她如此,瞬間改了顏色,低眉順眼,上來要伏待顏平之更衣洗手。
顏平之抬高了胳膊,把袖角兒從她手裡拉了出來,自去屏風後除了外袍。趙氏麵上便過不去,狠狠掃了一眼屋裡,四下婢女皆低頭摒息,隻當自己不存在。顏平之更衣就是真更衣,換完衣裳,婢女端了水盆兒來,在他麵前跪下,將銅盆舉過頭頂,顏平之洗了手,趙氏拿著個手巾,怯生生上前來遞給他。顏平之接了,擦了擦手,依舊什麼話也沒說,趙氏便漸安靜了下來。
不一時,擺飯出來,默默吃了一餐飯。趙氏待顏平之漱了口、洗了手,也跟著做了,才說:“郎君要不要看看咱們孩子去?今天可乖了呢。”
顏平之看了她一言,才說:“會說話了?”
趙氏手上一緊:“正教著呢。”
顏平之道:“多將心放到正事上才好。”
趙氏唯唯,原想著攛掇著顏平之鳴不平的話兒便都咽了下去。她雖是好強,卻是曉得何人能惹、何人不能惹,比如顏平之,就是她在顏家安生立命的根本,自是不能使他生氣的。
顏平之問完了女兒,並不如何去看,自去書房看書,將趙氏閃在房內暗恨。恨一回,又去看女兒,聖愛已經睡了,趙氏將手指在她額角上一戳,恨恨地道:“冤家!除了吃就知道睡,你倒是開個口呀!”戳一回,見女兒動了一下兒,她又心疼,摩了兩下,將女兒安撫好,自回房裡等丈夫不題。
卻說顏平之自覺受了一回窩囊氣,第二日便稟了他父親顏啟,想給女兒隨便取個大名兒。顏啟才要說“不必將老二的話放到心上”,一看愛子的麵色,也覺得聽了三孫女兒這名字跟吃了死蒼蠅似的,話到嘴邊,他又改了口:“你看著辦罷。”
過不兩日,顏平之便給女兒起了個正經的大名兒——靜姝。
趙氏也是個伶俐人兒,聽了丈夫這麼說,便也要去給婆母回一聲,此時卻是不敢挑著什麼全家人都在場,要搶風頭了,隻安安靜靜挑了個請安的時候說一聲:“郎君給孩子起了個正經的大名兒,喚做靜姝,已稟了阿翁了。”
楚氏一點頭:“知道了。大娘、二娘亦給孩兒取名去。”說完,又看了趙氏一眼,將個趙氏看得心中不自在,暗想,這是嘲笑我不曾讀書識字、取不出名兒麼?趙氏是真個不明白,何以丈夫必要押著自己來給這不得公爹心的婆母來日日請安侍奉立規矩?趙氏自嫁過來將有兩年,將這家裡的事情打探得真真兒的,這公爹足有十好幾年沒怎麼進婆母的房了。怎麼丈夫還要這般做?這豈不是沒事找事麼?
一想她就想多了,發散思維了她收不住,轉眼就想到楚氏親生的兒子顏肅之那裡去了,暗想,這該殺千刀的好幾日沒聽說回家了,早晚死在外頭才叫好呢!
那頭柴氏掃了一眼這三弟妹,收回眼來,恭敬地對楚氏道:“郎君與大郎取名希賢,女孩兒便隨她哥哥,叫希真罷。”
薑氏卻對楚氏道:“得此一女,珍之愛之,且喚她兩年乳名,圖個好養活,待大了再與她取罷。”
楚氏麵上淡淡地,微微一點頭:“也罷。”
柴氏微看薑氏一眼,卻見薑氏麵上仿如古井,一無波瀾。趙氏隻覺得不對味兒,又不曉得哪裡不對,她隻知道這三個女人都與她作對,她將報了女兒名字,這婆婆就命兩嫂取名,大嫂拿兒女名字順下來,顯得她女兒另類。二嫂更妙,雖不順著大嫂,卻乾脆不取名了,顯得瞧不起她!
有心說點什麼,又有些怵了這氣氛,總覺得如果此時說了,要吃點子小虧,轉而思量如何借著丈夫的份量好叫這家裡旁的女人不好過才好。最佳的突破口便是那個不務正業的二伯子!
此時的趙氏還不知道,她那不務正業的二伯子是一點也不好惹,更想不到的是,二伯子同誌正在做的與她正在想的,實有一些相似。顏肅之這貨此時正跟他的好友一道吃酒,吃得開心,琢磨著怎麼坑一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