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過之後,佩斯利長出一口氣,親熱地搭住律師的肩膀:“你的委托人就是考文特裡謀殺案的嫌疑人?”
馬特笑著點頭:“我受人所托接下這個案子,今天才到哥譚來——之前隻能和特納先生通過電話交流。”
佩斯利一心和對方套近乎,所以格外有耐心,乾脆跟著馬特一起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上散步:“哦,所以你不是哥譚人?”
“我是紐約人,住在克林頓,本地人都把那裡叫做地獄廚房——從名字就能聽出來,在那兒當律師的家夥都對刑事案件很有一套。”
佩斯利故意笑得花枝亂顫:“我敢肯定,那些律師肯定都沒有你這樣出眾的幽默感!”她懇切地補充道:“我們一開始見麵的時候或許產生了一些誤會……馬特,我請求你能原諒我之前對你的那些無端的指責,但願這不會影響到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
“啊,當然不會——我倆有什麼交情嗎?”
“一起走出警察局的交情!根據我曾經的工作經驗,兩個互相為對方做偽證的人冥冥中一定有著與眾不同的聯係……”
“請等一下——互相做偽證?”馬特驚詫地挑眉,“什麼偽證?如果你指的是我剛剛對你的證詞的一點‘潤色’……我更願意稱之為單方麵的幫助。”
“那麼我對你的證詞保持沉默,也可以算是幫助。”佩斯利壓低了聲音,“你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我暫時不會排除你看到凶手的可能性……如果讓那些警察知道這件事,我想你不會這麼容易脫身的。”
“關於這一點,請容我提醒——我什麼都沒看到。”馬特舉起手在自己麵前揮了揮,“字麵意義上的那種。”
佩斯利笑了笑,對此不置可否。見對方沒有與自己兜圈子的意願,佩斯利也不再廢話:“我想見一見你的委托人,那個尤金·特納。”
佩斯利今天走路太多,右腿又開始隱隱作痛,有些吃力地跟在律師後麵。馬特似乎察覺到什麼,故意放慢了腳步,但遞給佩斯利的回答卻很乾脆:“恕我不能同意。不管是從我的職業素養還是委托人自己的隱私權出發,你都不適合與他見麵。”
對方語氣堅定,似乎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但佩斯利毫不氣餒:“馬特,沒必要這麼警惕我,真的。你在警局裡也聽到了,我正在調查連環殺人案。想想看,如果我真的證明了考文特裡的案件也是其中的一環,那麼說不定你的委托人就不是窮凶極惡的罪犯,而是某個真凶的替罪羊……你甚至可以在陪審團麵前給他做無罪辯護!是不是很有吸引力?”
律師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微微抬起頭,凝神聽著遠方傳來的動靜,墨鏡鏡片上反射著頭頂昏暗的路燈,形成兩個淡淡的光圈。
不知何時,兩人已經走到了沒什麼行人的地方。黑暗像一層薄霧,在尚未被發覺前就悄悄占領了四周的角落。
“……我本來就打算做無罪辯護。”律師喃喃道,“佩斯利,你說的很有道理。你的調查對我是有利的。”
“既然在警局裡,我們已經空有一個同伴的虛名,不如就此做實了。”馬特迅速把自己的盲杖折疊起來收好,拽著佩斯利加快步伐向前走去,“我讓你和特納談話,但是必須參與你的調查——全過程,和你對戈登警長提出的條件一樣。”
佩斯利暫時沒空作答。她幾乎是在被馬特提溜著向前走,仿佛後麵有什麼東西在緊追不舍。沒有盲杖後律師走得反而更快了,一路上大步流星,與他之前表現出來的那種小心翼翼的眼疾人士形象大相徑庭。佩斯利回過頭,身後的街道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出什麼事了?”
馬特沒有回答她。等走到下一個街角,他把佩斯利放下,然後迅速脫下西裝外套塞進對方懷裡:“彆亂跑。”
佩斯利拖著一條傷腿,本來就跑不動。她默不作聲地站定。馬特·默多克向前走去,剛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把臉上的墨鏡摘下來遞給佩斯利保管。
“也彆出聲。”他補充了一句。
佩斯利抱著馬特的衣服和眼鏡,蹙眉盯著對方脫下外套後的背影,肩背寬厚,腰臀窄長。他卷起襯衫袖管,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隨後五指收攏並拳。
這名律師擁有一具訓練有素,且體能優異的拳擊手的身體。
馬特消失在不遠處的小巷裡。幾秒後,另一個男人像被狂風卷跑的垃圾桶一樣重重飛了出來,腦袋和正對麵的行道樹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高大的梧桐在強烈的撞擊下顫動著,灑落一大捧紛紛揚揚的樹葉,貼心地蓋在被撞暈的男人身上。
這仿佛是個信號。下一刻,十幾個蒙著臉拿著武器的男人從各種隱蔽的角落衝出來,氣勢洶洶包圍了這個街角。見無處可藏,佩斯利果斷蹲下身,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即將到來的大型械鬥誤傷。不過情況比佩斯利預估的要樂觀許多——他們都是衝著律師來的,而馬特·默多克本人則非常擅長打架。
他的盲杖折疊起來後就變成了一根迅捷的短棍,每一擊打在人身上都會發出沉悶的骨裂聲。靠近他的襲擊者們首先被一棍子擊倒,能爬起來的人又會被補上一拳。整個場景看上去讓人眼花繚亂,敵人前赴後繼地撲過來,律師有條不紊地擋回去。包圍圈越來越小,而進攻者也越來越少。所有人都默契地儘量不發出聲音,畢竟這裡離警察局不算遠,大家都不願意引來蝙蝠俠或者某個羅賓。於是現場隻能聽見沉悶的碰撞聲以及倒地時的悶哼。
佩斯利緊緊盯著馬特。他不需要轉頭就可以精準地攔截從後而至的突襲,甚至能輕易躲過被投擲過來的金屬扳手,黑夜對他來說並不構成視覺的死角。佩斯利不自覺地摸索著手上光滑的西裝布料,心中已有了判斷。
——這人是個貨真價實的盲人,他有比自己的眼睛更有用的東西。
幾分鐘後,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堆,隻剩下馬特站在中間。一個被打斷腿的男人艱難地朝著佩斯利爬過去,試圖抓住她的衣角,被走過來的馬特一腳踹在後腦勺上。
律師蹲在佩斯利麵前,他的頭發淩亂,額頭和嘴角上多了新鮮的淤青,微微喘著氣。他輕輕拿走佩斯利懷裡的墨鏡和外套:“謝謝,請原諒,我這次來哥譚就帶了兩套衣服——你受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