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這一片,就你們家房子最……(1 / 2)

“給女孩子讀書有什麼用?還不是給人家讀的?”江大伯蹲在在田埂上,望著在田裡割稻子的江父吸了口煙:“檸檸都十五了,再過幾年都可以結婚了,你看看愛國、愛黨他們家,女兒早早就出去打工,一年能掙許多錢回來,樓房都建起來了,你再看看你們家……”

他指著身後不遠的村口處白色小樓間,那唯一一棟低矮灰暗的瓦房:“這一片,就你們家房子最矮了。”

意思是,你看周圍全都是樓房了,就你家還是灰撲撲的老房子。

江大伯這輩子最得意的事,就是憑一己之力,給兩個兒子都蓋上了兩層樓房,此時說話都底氣十足,語氣裡抑製不住的自豪和得意。

說到此事,江父也有些慚愧,在農村,房子就是底氣和根。

他歎口氣,道:“光要房子有什麼用?隻要他們兄妹三個成才,沒房子我也樂意!”

江父生了兩子一女,最小的便是江檸。

江檸頭還有些眩暈,有些模糊的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幕,以為自己在做夢,又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

許是小時候的記憶太過深刻,哪怕她家後來已經自建了三層大樓房,可她每次做夢,夢中的家還是那棟灰撲低矮的老房子。

那棟自建的大房子,大哥家一層,二哥家一層,爸媽一層,她結婚的第二天,屬於自己的那個小房間,就被嫂子帶著侄子侄女給占了,連她三天回門都等不及。

她曾經在網上看到過一句話,說,女人嫁人後就沒有家了。

本來她是不讚同那句話的,但在她回門那天看到躺在她床上的嫂子和侄子侄女,她突然就理解了那句話。

“你樂意有什麼用?得人家小姑娘樂意啊。江鬆都十九了,今年沒考上,過兩年也要成家了,江柏也十七了,要不了兩年也得娶媳婦,到時候人家小姑娘看到這樣的房子,哪個願意嫁給他們?”江大伯說的很現實:“你讓檸檸去打工,賺個幾年,哪怕一年掙一千,五年也有五千多了,你們夫妻再掙一點,到時候把房子建起來,江鬆不論是複讀也好,工作也好,都要房子,等江柏大學也畢業了,剛好結婚。現在三個人念書,就你們兩個人掙錢,我跟你講,到時候彆把江鬆江柏都耽擱了!”

江爸想到讓兒子複讀一年的事,沉默了一會兒,揮揮手:“你彆說了,讓檸檸輟學肯定是不行的,大不了我就累一點,再找點其它事情做。”

江大伯嗤笑了一下。

一直專心割稻沒有開口的江媽,突然站起來,問躺在樹蔭下,已經醒過來的江檸:“檸檸,你說呢?”

江檸剛剛醒來,腦子還有些懵,聞言本能反駁道:“我不要打工,我要念書。”

曾經的江檸是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她聽話慣了,從不懂爭取,哪怕心裡不樂意輟學,被媽媽軟硬兼施的打罵幾次,再軟語哭求幾次,她就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江媽習慣了女兒的順從聽話,乍一聽到江檸反駁,心下大怒,眉頭立刻豎了起來:“念書?我們也想讓你念書,可錢呢?錢從哪兒來?人家女孩子像你這麼大,早就給家裡帶來了上萬塊錢,你一年到頭念書,不掙錢,還花錢!”

江媽脾氣一向火爆,說話像連珠炮般。

若是曾經的江檸,此刻早以內疚惶恐到不知所措了。

可她現在早以不是當初被批評打壓式長大,怯懦到不懂反抗的江檸了,她道:“現在是九年義務教育,我才初三,讀書不花錢。”

江媽沒想到江檸居然敢頂嘴,一下子像點燃的炸藥桶一樣怒氣衝衝道:“你吃不花錢?喝不花錢?穿不花錢?你這麼能耐本事就彆跟我要錢念書啊!”

江檸笑了,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明顯短了一截的袖子和褲腿,說:“我從小到大穿的衣服,不都是表姐她們穿小不要的嗎?本來就不花錢啊?”

她突然想到高中時候的一件事,她一條褲子,從初中穿到高中,她人瘦,個子卻躥的快,初中穿的正好的褲子,到高中已經成了七分褲,衣服袖子也都短了一截,那是冬天,她高中同桌看了出來,就比著自己正常大小的衣服,故意問她:“江檸,怎麼你的衣服都是吊式的?”

吊式的是江檸老家土話,意思是衣服過小而導致袖子褲腿太短,吊在上麵。

江檸隻是實話實說,卻把江母氣了個倒仰,大步衝過來要打江檸,江檸起身就跑。

江母追不上她,就揮著鐮刀在後麵喊:“你還敢跑?除非你今天死在外麵,不然回去我把你皮都扒了!”

夏日的烈陽曬的空氣都仿佛扭曲了。

江檸赤著腳,腳上都是泥,地麵被烈陽炙曬的滾燙。

她大概是中暑了,頭眩暈的厲害,胳膊彎處都是拽出來的紅砂。

這是他們這裡對付中暑的土法子,誰中暑了,將脖子、眉心、胳膊彎的砂刮出來就好了。

江檸不知道這是虛幻還是現實,她隻知道,再不去休息,她就要暈倒在路上了。

她坐到池塘邊的樹蔭下洗腳,順便休息。

腿上的螞蟥牢牢的粘在腿上,仿佛要鑽進肉裡,拽都拽不下來.

好不容易拽下來,鮮血直流.

池塘裡的螞蟥妖嬈而悠閒的遊動著,池塘邊的石頭縫裡,小龍蝦揮舞著自己的龍蝦鉗。

她坐著沒事,就摸了個田螺砸碎了,用稻草綁上田螺肉,在池塘邊釣龍蝦。

路邊有走過的人,看她一個大姑娘不去幫父母乾活,居然悠閒的坐在樹蔭下釣龍蝦玩,都不由搖頭:“真是不懂事,都這麼大姑娘了,都不曉得幫父母乾活,還在這釣龍蝦玩,念書真念狗肚子裡去了。”

“給個姑娘念書,不是糟蹋錢嘛?”

“她爸願意給她念書有什麼辦法?大個子就是腦子瘀堵,還想供出三個大學生來呢!”池塘邊洗洗刷刷的婦女們一邊聊天一邊嬉笑。

大個子是江爸的綽號,他淨身高有一米八四,全村最高。

農村人沒什麼背後說人壞話的含蓄想法,都是當著麵,恨不能諷刺的聲音越大,笑聲越大,得到讚同的人越多才越開心。

這是他們的普遍想法,也是這麼做的。

江檸記得,和她同齡的這一代女生,隻出了三個大學生,一個是大隊書記的女兒,一個是家裡的老來女,還有一個是她。

她還是輟學後重新複讀過,才又考上的大學。

見她不說話,洗衣服的大嬸還教訓起了她,喊她:“小檸子,你爸媽拚了命的供你讀書,現在他們在地裡割稻,你都不去搭把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