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佳氏人好相處,性子略慫,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沒敢反駁。
杜太太不愛吃蔬菜,就愛喝點兒奶茶吃牛羊肉,聽閔氏這麼說,也夾了一筷子。等吃出來是二媳婦的手藝,頓時奇了,問楚韻:“鄉下丫頭還有不會做飯的?”
楚韻跟大嫂隻相處過一回,也知道這嫂子性子不好,鄉下人也有鄉下人的土辦法,對奸人裝憨就行了。
她低頭道:“我在鄉下日日喂豬,種的糧食好的都賣了,自己倒沒怎麼吃過,今兒一進廚房,瞧著家裡米爛成倉,好多菜都不認識。我說做幾個窩窩拌兩個大頭菜吃,二嫂說不合家裡口味,便自己做了。”
幾個小孩聽到窩窩都皺眉,道:“我不吃窩窩!我不吃窩窩!”
還沒吃上呢,杜太太已經心疼得不行了,一想也是,鄉下土妞人傻力氣大,見過啥世麵,讓她下廚不是牛嚼牡丹麼,沒得糟蹋銀子,便扭頭跟閔氏道:“日後還你們妯娌兩個先頂著,等這笨妞學會了再讓她掌勺。”
楚韻立馬極熱忱地站起來,就差九十度鞠躬了:“大嫂,我會好好跟著你和二嫂學的,你可彆嫌我笨。”
閔氏氣了個仰倒,她不好說不成,又怕婆婆當真讓她進廚房教楚韻,隻得小聲應下來,之後也不再說話了。
魏佳氏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她深深地覺得,這小妯娌可真是頭深藏不露的胭脂虎。
女眷說著話,幾個小孩子聽得沒意思,站了兩下飯也不吃就跑到廊下踢踢踏踏地打鬨。
過了會兒,大哥家兩個年紀大些的男孩子貓著腰探頭進來,擠眉弄眼地對楚韻說:“新郎官來啦!”
伺候杜太太的喜鵲湊到楚韻跟前,悄悄告訴告訴她先站起來,等會兒跟三爺行了禮,再同他一起坐。
楚韻隻好站到杜太太身後。
杜家飯桌還冒著熱氣,隔著這片熱氣,楚韻頭一回看清楚了自己新婚丈夫的模樣。
杜容和戴著陰文鏤花金冠,上頭一個拇指大的藍色正圓形琉璃珠,身上穿的是石青色五蟒紋吉服,外頭端罩帶紅。整體倒也花團錦簇,可瞧著就是不如漢唐婚服瀟灑俊逸,反而透出一股肅穆的冷峻。
不過好看的人穿它,仍是好看的。
杜容和就是這樣好看的人。
他闊步進門,先對爹娘行禮。
杜太太伸手把兒子扶起來,叫他坐著一起吃,一看屋裡伸手都打筷子,哪舍得讓兒子受這個苦?便吩咐兒媳:“帶著孩子們都去堂屋等著吧。”自己則拉著兒女陪著杜容和吃飯。
杜容和其實覺得不必這麼麻煩,又不是天天這麼吃,都是一家人,偶爾擠一擠有什麼關係。
可自己親娘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杜容和看了眼大哥杜容錦,道:“你不叫嫂子坐?”
杜容錦哪有這個膽子跟杜太太對著乾,道:“你嫂子不愛在屋裡吃。”
杜容和又去看二哥杜容泰。
杜容泰清咳兩聲,小聲對他說:“看我乾什麼?又不是我做新郎官。以後你媳婦也有這一天,到時你再來逞英雄不遲。”
杜容和看兩個哥哥都這樣,也不再多說了,兩步走到楚韻跟前。
楚韻已經被教過怎麼行禮了,看杜容和過來便叫了聲:“三爺。”
杜容和見過兩次這個從小定了娃娃親的姑娘,一次是昨晚喝交杯酒,另一次就是此刻。
楚家的家境他十分了解,兩人成婚前他還托人去陝西鄉下打聽過。
回來的人都說鄉裡對楚韻讚不絕口,誇她種地一把好手,一個女兒家力氣也不大,就那兩畝田一年竟還能跟五口之家打平。鄉裡人還說她命不好,楚老太太去世後,叔叔伯伯好幾次都差點趁著裡正不在把她發嫁了。
杜容和想,要不是自己及時娶了她,這姑娘多半一生都要在鄉下被人欺負了。
他對這個隻見過一兩麵的姑娘,不能說有什麼夫妻之情。不過既然娶了人家,杜容和也不打算讓她在杜家受委屈,他走過去扶起楚韻的手一起入坐,問:“在家裡還習慣嗎?”
楚韻:“挺習慣的。”
杜容和看她眼下沒有黑眼圈,也放心了一點,又道:“杜家祖籍在沈陽,家裡起居習俗大多都和在沈陽時一樣,不同的也是小事,你待久了就知道。”
楚韻還挺奇怪,杜容和好端端的說起沈陽乾什麼。難道他是擔心楚老太爺在陝西以前朝遺民自居,害怕新過門的妻子不喜歡旗人風俗?
他要是這麼擔心,做什麼還要娶自己呢?
杜太太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險些沒把老牙酸掉。
杜樂也看得發急,跟她娘使眼神:我的娘,你看見了吧,你兒子啥出息啊!天還沒黑呢!
她昨晚守著杜太太要了小半天嫁妝,杜太太都沒吭聲,隻道:“你要是有本事,自己問你兄弟要來。”
杜太太不是不疼閨女,手心手背都是肉,給了姐姐要不要給妹妹?給了女兒要不要給媳婦?總不能讓老三給一屋子女眷添妝吧?說出來也不是個事啊。
杜樂看親娘不吱聲,轉頭主意就打兄弟身上來了,她想著這盲婚啞嫁的還沒洞房呢,弟弟能對鄉下土妞有多少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