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盯著鏡中女人,五年時光,磨去她身上所有天真與固執,秦既南也一樣,方才驚鴻一瞥,他清斂沉穩,全然不複年少倨傲輕狂模樣。
歲月如梭,白雲蒼狗,他們都在時光裡浮浮沉沉,誰又會止步不前。
十指在清水裡洗過,葉蓁抽出一張紙巾擦乾,稍一用力,扯下剛係好的絲巾,塞入手袋最裡層。
她對著鏡子,想起自己來衛生間的目的,掏出粉餅與唇膏,塗上一層淡淡妝容。
再推開門時,葉蓁神情恢複淡然,走回自己位置。
從南城到北城,飛行時間一共兩個多小時。葉蓁昨夜心悸失眠,此刻難免疲憊得睜不開眼。
她忘了在哪裡看過一段理論,說人在旅途中往往最容易熟睡,因為內心清晰安穩地知道,自己醒來後會有確切的目的地。
人生前路往往茫茫,能看清下一站目的地,怎麼能不令人安穩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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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翼劃破雲層,在氣流中飄飄浮浮,顛簸並不能讓葉蓁從睡夢中醒來。
飛機快落地時,她被空姐喊醒,短暫的淺眠雜夢紛紛,醒來時仍然頭痛欲裂。
公務艙內亮起燈,眾人紛紛開始整理隨身行包,動靜窸窸窣窣。
葉蓁靠在背椅上怔神。
她又夢到了秦既南。
夢到年少時分初見,他鬆弛懶散,身靠教室白牆,挑著一抹戲謔笑容,慢悠悠喚她學妹。
不知是否此刻他就在身後的原因,夢中麵孔格外清晰。
那時她在他對側,盛大日光劈過階梯,一下便是這麼多年。
葉蓁動了動手指,飛機開始落地,空姐來請他們下飛機,她坐在原地,聽到空姐在她身後,喚秦先生。
他這次應了,簡單的音節。
她緊握手機,點亮看時間,身後腳步聲遠去,才起身拎上包離開。
下了飛機才知道,天空中飄著雨。北城不似南方,雨絲連綿,並無靡靡之意。
葉蓁生於此長於此,離開不過五年,再回來時,空氣入肺,已有些陌生感。
出站口有一家咖啡廳,綠色門頭顯眼,她推開門進去,向店員要一杯熱拿鐵,提神解乏。
“加糖加奶嗎?”店員照例詢問。
“加。”葉蓁低頭,打開手機。
視線裡忽然落進陰影,遙遠又熟悉的氣息靠近,她指腹停在屏幕上,聽到身側男人開口:“請給我一杯和她同樣的,謝謝。”
屏幕久久沒有被點擊,亮光暗下去,倒映出她整張麵容。
“二位一起結賬嗎?”眼前二人相貌氣質皆出挑到驚豔,店員以為他們認識。
“分開。”葉蓁驀然回神,抬頭打開付款碼,將自己那杯結完。
她目光未偏半分,直視前方,落在秦既南眼裡,隻餘側臉與耳下珍珠耳環,光澤瑩潤,卻白不過肌膚。
手裡拎著包,包帶上空空蕩蕩。
窗外雨霧漸重,咖啡店內音樂舒緩,苦與醇香漂浮,像一方與世隔絕的孤島。
“好久不見。”
冷淡沉靜嗓音,打破叫人窒息的寂靜與壁壘。
葉蓁一動不動。
她身姿窈窕,一身白色大衣,蓬鬆長發落肩,烏眸紅唇,同年少時一般,美色驚人。
“葉蓁。”秦既南微微扯唇,念她全名,“我們之間,應當還沒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葉蓁沉默著,像被什麼釘在原地,幾秒後,緩緩啟唇,同樣的話回他:“好久不見。”
冷而柔的聲線入耳,漸漸與記憶重合,秦既南抬眸,身側人伸出一隻手接咖啡,手腕玲瓏雪白,時光匆匆,也舍不得折她半分顏色。
這動作轉瞬即逝,葉蓁向店員道謝,隨後轉身離開,從始至終,視線不曾在他身上停留半秒。
秦既南垂眸,唇角勾出一抹極淡笑意。
他的蓁蓁,還真是一如既往,當斷則斷,乾淨利落。
愛時燃燒,不愛時如冰雪難近。
玻璃窗水霧彌漫,整個世界籠罩在模糊的磨砂紙下,恍惚之間,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秦既南,我們不要再見麵了。”
“就到這裡吧。”
“你恨我嗎?”
“沒有。”
“那你愛我嗎?”
她隻餘無儘的沉默。
有些人像癮。
嗜念入骨,難分難舍。
既忘不掉。
也不想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