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對這些外門弟子的指導,是出於“大師兄”的身份,也是因桑寧寧的與眾不同。
也是在意識到長成後的桑寧寧,真的可能殺死他,容決才真的起了幾分惜才之心。
一柄難得之劍。
這一會兒功夫,左儀水也將事情解釋地十分清楚。
“所以,其實方才桑師妹的劍已經觸及了左師兄的衣擺,隻是因為左師兄的衣衫上有陣法符文,所以才未曾傷及左師兄分毫,反而崩了劍?”
先前那位給桑寧寧解釋的小弟子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等等。
那這麼說起來。
其實左師兄根本就是輸——
“不能這麼算!”
一道女聲截住了話頭,因著她出聲急迫更顯出了幾分尖銳刺耳。
周圍人有些訝異地望去,桑雲惜吞了口吐沫,定了定心神,才又扯出了一抹笑:“三師兄一直在陪我給大家發丹藥,方才又見人冒犯我,難免氣急攻心也是有的。”
“更何況,先不論在平日的對戰裡,法衣符陣本就是防禦手段的一種,單說三師兄與這位桑師姐的修為差距……”
桑雲惜頓了頓,俏麗的五官上浮現起了一抹孩子氣的苦惱。
她看向桑寧寧,流露出幾分欲言又止的糾結:“我並非看不起這位桑師姐的意思,隻是我三師兄於劍術一道上天賦奇佳,師父更是親口稱讚‘天生劍客骨’,我想方才那一下,師兄或許並非是回不了,而是……”
她話沒說,但意思大家都聽懂了。
不是回不了,而是不敢回。
為什麼不敢?自然是怕傷了這不隻天高地厚的外門小弟子。
外門弟子大部分被帶的跑偏,少部分覺得不對的,也看在那幾枚丹藥的份上沒有開口。
畢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嘛!
倒是左儀水在回過神後,如冰雪雕刻的麵容有了些許變化。
他略微皺眉。
自從方才桑寧寧那一劍起,他覺得十分眼熟,一直在腦中模擬回憶,反複推演,故而所有事情反應都慢了半拍。
他大抵明白了桑雲惜是在維護自己,但是又覺得這話不妥。
畢竟……
“劍術論道,勝負高低一眼可見。”
清冽的嗓音打破了眾人暗藏浮動的心思,如暮春晚風,將所有降落不落的晚霞浮華吹得一乾二淨。
左儀水驀然止住話頭,桑雲惜更是不敢再開口。
有人大著膽子張望了一眼,隻見容訣唇畔的笑意淡去,整個人如春風攜玉雕刻,沐洛水融冰雪而成。
他立在那一處並非高地,也沒什麼彆樣的景色,卻偏偏因他而顯得尤為殊色不凡。
莫名其妙的,在場不少弟子腦子裡蹦出了“冰清玉潔”四個字。
容訣淡淡掃了他們一眼,又將目光挪到了桑寧寧身上。
“你是贏家。”容訣道,“所以我以大師兄的身份允諾你,可以向他提一個要求。”
他沒說明是誰,但桑寧寧莫名知道,他指的是左儀水,而非桑雲惜。
正如她明白,容訣是認真地想讓她對左儀水提一個要求,而非是桑雲惜先前口蜜腹劍,暗含羞辱的陷阱。
因為……
他看到了,她才是贏家。
桑寧寧緊緊捏著斷劍的手指終是一鬆。
真奇怪。
這個一直被她不喜歡的大師兄,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心頭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情緒,模模糊糊,像是一片荒蕪之中有什麼破土而出。
但是這一瞬太快,快得桑寧寧根本來不及抓住。
於是她隻是將目光從自己的斷劍上挪開,看向了左儀水配在腰間的劍。
這下不僅桑雲惜蹙眉,連趕來的外門管事都皺起眉,企圖插話:“桑寧寧,你——”
容訣偏過頭,輕飄飄地瞥了一眼,管事立刻訥訥不言。
左儀水心中一沉。
饒是他再不善言辭,性格冰冷,此刻也不得不開口。
左儀水握緊了自己的劍,沉聲道:“方才是在下衝動,冤家宜解不宜結,在下也願與師妹兩清,隻是此劍乃吾家傳之劍……”
“你說的這些,和我沒有關係。”
桑寧寧打斷了左儀水的話。
她道:“你把劍給我。”
容訣聞言,唇角弧度略微上揚。
左儀水一愣,下意識問道:“為何?”
還不夠明顯嗎?
桑寧寧歪了歪頭,有些費解地看了左儀水一眼。
左儀水被她看得心中莫名,下一秒,卻聽麵前少女語氣平靜道:“因為我也要砍斷你的衣擺。”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瞠目結舌,呆立當場。
唯有容訣神色不變,眼中隱隱笑意蔓延。
桑寧寧絲毫沒覺得不對。
早就說了,她脾氣軸得很。
什麼“以德報怨”,什麼“化乾戈為玉帛”——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統統與她無關。
在桑寧寧的心中,你羞辱我,無論有意無意,那我也要原封不動地羞辱回去。
至於那些什麼道歉賠禮、訓斥內疚,統統都是虛的。
一飲一啄。
既然你在眾人麵前砍了我的衣擺,那我也要在眾人麵前破了你的袖袍。
隻有如此,方才能算做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