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是一片嘈雜的黑暗,黑暗裡有喊殺聲,有刀光劍影,冷意像混進空氣裡的冰碴,隨著呼吸進入身體,滲入骨髓。
先是疼痛,隨後憤恨,絕望之後,刻骨的孤獨無孔不入,天地間的一切都變得灰白。
然後……然後他好像陷入了一個不甚安穩的睡眠。
溫暖的液體把他包裹住,仿佛回到了母親溫暖的子宮。
那些痛苦逐漸遠去,變成一場朦朧的夢,他久違地感覺舒適,所以他遲遲不願醒來。
然而這時候,黑暗裡出現了一個微弱的光點。
那光點一閃一閃的,散發出溫和包容的光。
他察覺光點對自己有著不可忽視的吸引力,就像一隻小貓在輕撓他的胸口。
於是他掙紮著微微張開眼睛,夢境在那一瞬間倏地遠去,他忘記了夢境裡的所有內容。
他睜開眼,視線裡是一個金色細絲交疊而成的穹頂,他轉頭,四麵八方都是金絲組成的屏障,呈弧形將他包圍其中。
一種本能的厭惡從他心底升起,是屬於他忘卻了的那些記憶的情感。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腕查看,幸好他的手還是自由的,沒有被沉重的鐐銬束縛。
至於為什麼他會覺得自己的手上應該拴著鐐銬……他已經不記得了。
但是他很快察覺了一絲違和感,他的手過於小了,就像一個不滿十歲的孩童的手。
一縷銀絲從他抬起的手背上滑落,他又產生了新的疑惑。
這是……他的頭發?他應該是銀色的頭發嗎?
沒人能解答他,這時周圍的黑暗裡傳來一些響動,一個腳步聲越靠越近,有人來了。
他本能地低頭檢查自己的儀表,發現銀絲交疊著垂落在身前,雖然身上未著寸縷,但依舊被裹得嚴嚴實實,便放心地看向來人的方向。
很快,一點光亮從外麵透進來,是來人掀開了遮布。
那人就像有什麼心靈感應一般,準確地掀開他所在的籠子被存放的那一角,小心地低頭看過來。
像擔心驚擾了籠中小動物的睡眠。
一雙溫柔中帶著一絲狡黠的眼睛出現在籠子外。
遊俠裝扮的清俊男人隨意地蹲下身,後背一縷柔順的長發垂落胸前,在看見籠中生物的一瞬間,他眼裡綻放出驚豔的光。
“……你好呀。”男人低聲開口道,溫潤的聲音裡帶笑:“美麗的鏡子小姐。”
*
眼前的畫麵著實讓人尷尬。
林安內心無奈地吐槽,腳下卻是不停,在夜半安靜的街道上飛馳。
幸虧他使用了一個能夠隱匿身形的魔法道具,否則路上偶爾經過的人就會看到非常離奇的一幕。
隻見林安一手懷抱著一名用鬥篷裹住的嬌小孩童,另一隻手牽著束縛住美麗精靈雙手的魔法繩,活像一個見不得人的人口販子,從屋頂偷偷鑽入了居住的旅館。
鎖好旅店房間的門,林安隨手把五花大綁的精靈丟在一邊。
無視精靈仿佛要吃人的怨憤表情,他將懷裡抱著的孩子輕輕放在床上。
他輕柔地剝開遮擋孩童美麗臉龐的鬥篷布料,看見對方再次陷入沉睡後安靜垂著的眼睫,不由流露出溫柔的神情。
旁邊的精靈看見這一幕,臉上的表情從憤怒轉變成厭惡。
林安見狀,無奈地挑了挑眉。
鬼知道這個腦子裡天馬行空的精靈腦補了些什麼,他一點都不好奇!
原本他對係統所說的話將信將疑,但在真正見到鏡之宿體本人的時候,一切質疑都煙消雲散了。
沒有人能對這樣美麗且柔軟的生物不心生憐愛,如果“世界中心”是這樣的存在,那確實值得用心嗬護。
心裡盤算著明天要去給孩子置辦幾身衣裳,他給鏡之宿體蓋好被子,轉頭去應對那隻棘手的精靈。
精靈嘴巴上屈辱地綁著布條,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至少問候過林安祖宗十八代了。
林安暗歎口氣。
其實之前在倉庫,他就解釋過了,自己不是對方的什麼婚約者。
但可能是當時那個挑起下巴的動作有些曖昧了,精靈隻當那些解釋是林安搪塞他的理由,並屢次上前試圖擊倒林安。
林安作為有任務在身的人,自然沒有時間和對方反複周旋,便乾脆綁了了事。
綁都綁了,也不好留在倉庫給傭兵當靶子,就隻能帶回來了。
於是就有了眼前的局麵。
林安走上前,事先聲明:“彆叫,不然引來窺探,你我都討不了好。”
想起自己空間袋裡滿滿當當的寶貝,精靈識時務地點了點頭。
不過,等到林安替他解開布條,他還是趁機暴起,打算給這個該死的流氓手上狠狠來上一口。
可惜林安反應如電,飛快地一掌把精靈的臉扇開了。
看見精靈臉上被扇出的清晰巴掌印,林安愣住了:“啊。”
這可不能怪他啊,誰讓對方突然撲上來的!
菲爾洛的臉被扇偏到一側,嘴裡有些微的血腥味散開。
他啐出一口咬破口腔軟肉滲出的血,看向林安的憤恨眼眸中閃著屈辱的淚花。
“你……給我等著!”
他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發誓一定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遊俠好看!
但是現在……還是先想辦法逃跑吧。
於是菲爾洛裝作安分下來的樣子,示意林安解開自己身上的魔法繩。
林安雖然完全不相信這位高傲的精靈法師表現出來的姿態,但一直在房間裡綁著個大活人也不合適。
隻好催動魔法繩,解開了精靈身上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