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沒抬頭,淡聲道:“你這個鬼魂現在連門都不用敲了?”
裴顧勳已經幾天沒有合眼,臉上顯出一種疲憊的蒼白。他笑了笑問道:“我敲門,你會給我開嗎?”
“不會。”
裴顧勳蹲下身坐在他身旁,“那不就行了。我就知道你不會給我開門,所以我自己動手,不麻煩你。”
秦時轉過頭,“你來乾嘛?”
裴顧勳揉了揉眉頭,“好幾天沒合眼了,想睡一覺,沒地方去,就來找你了。”
秦時哼了一聲:“你堂堂裴上將,會沒地方去?”
裴顧勳歎了口氣,“你是不知道,現在創科院已經被臨時征用了,宿舍樓,辦公樓,除了實驗區,其他地方都住滿了人,我那宿舍住了七戶人家,我哪兒還有地方去啊。”
秦時皺皺眉,“創科院為什麼會被征用?”
“因為你的研究。”
秦時不明所以。
裴顧勳道:“異點確實是隨機的,但和量子一樣,也有概率雲。你在研究中將異點的概率雲算出來了,汪教授根據你的數據將全球異點出現概率最低的地方都找了出來,創科院就是其中之一。”
他看著秦時,“秦時,是你給了人類希望。”
秦時看著地麵半晌,聲音有些無力:“跟我沒關係。”
裴顧勳靠近他,將他的帽子扶上來戴在頭上,輕聲道:“睡會兒吧。”
裴顧勳看到秦時在睡夢中還緊緊抓著帽子,眉頭微皺,歎了口氣。他知道,秦時之所以這麼傷心,是因為他早已把汪教授當作父親了。
可汪教授那樣做也是不得已。十年前他還年輕氣盛的時候,也不理解,汪教授和叔叔他們為什麼要隱瞞這件事。後來他才漸漸明白,在這場災難麵前人類根本沒有招架之力,這不是普通的天災,而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滅絕。汪教授他們研究了十幾年,找不到任何出路。
如果將這種絕境公之於眾,世界立刻便會陷入大亂。所以汪教授他們在發現之初便將這秘密徹底封鎖,暗地裡尋找解決的辦法。
裴顧勳看著秦時的睡顏再也支撐不住,他畢竟也是肉體凡胎,連續幾天不合眼,這會兒連精神都變得恍惚,隻覺得頭重腳輕,整個人都不存在了。他很快便也倒在床上睡熟了。
杜粲好幾天沒聯係上秦時,急得團團轉。如今世界大亂,那秘密也沒有必要掩蓋了,他知道了秦時和汪教授的矛盾,給他打了無數的電話,但是對方一直關機。而且一來他忙得要死,抽不出空去他家找他,二來他知道秦時的脾氣,被騙了這麼多年,肯定氣瘋了,也不敢去找他。就這麼一直拖著,直到桑媽的病情突然惡化,他再也坐不住了,咬咬牙去了秦時他家。
他在秦時家門口敲了半天都沒人應。就在他以為沒人在家的時候,門突然開了,裴顧勳一臉疲憊,微抬著眼皮道:“杜粲?怎麼了?”
“裴上將?”杜粲一愣,往後倒退了好幾步,看了看門牌號,又看看周圍。沒錯啊,這是秦時家啊!但他見裴顧勳疑惑的神情,開始懷疑自己這幾天是不是累傻了,開口試探道:“這是秦時家吧?”
裴顧勳實在太累了,現在整個意識都處於混沌的狀態,一開始壓根沒注意到杜粲的神情,靠在門框清醒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點頭道:“是秦時家,他在睡覺。”
杜粲一整個被雷劈了的表情。這才幾天沒見,已經同居了?他認識秦時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他主動給過誰好臉色,隻有多年前唐喻還在的時候......
一想到唐喻,他暗自歎了口氣,又抬頭偷偷看了裴顧勳一眼。他已經從張逸那裡得知了裴顧勳的真實情況,現在看到他心裡一陣陣發虛。跟蹤了正主幾個月,又是懷疑又是偷拍的,幸虧裴顧勳沒有發現。他暗自鬆了口氣,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摸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變戲法似的掏出了一袋金魚。
透明的塑料袋裡裝滿了水,繃得緊緊的,有兩條金魚正在裡麵擺著飄逸的魚尾。
裴顧勳靠在門框上,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這袋金魚其實是杜粲專門買來哄秦時的。他跟秦時同事這麼多年,知道汪教授在他心裡的分量。被信任的人欺騙,秦時心裡肯定不好受。但這事兒吧,他也不好說什麼,想來想去隻好買了兩條金魚。有兩條魚陪著,說不定能好受些。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杜粲看著這兩條魚,越看越傷感,最後忍不住將魚塞給裴顧勳,低聲說:“送你們的,祝你們幸福。”說完便紅著眼眶扭頭就走。
裴顧勳完全不知道杜粲的內心戲,拿著魚愣了好一會兒,直到手心托住袋子,溫溫涼涼的觸感傳來,他才確定這不是夢。
杜粲敲了半天門把他吵醒,就是為了送兩條魚?
裴顧勳捏了捏眉頭,手指拎著袋子就要關門。誰知他剛要把門關上的時候,杜粲又氣喘籲籲地回來了。
“彆關門!”
裴顧勳一怔,強忍住把魚摔到他臉上的衝動,“還有什麼事?”
杜粲跑得太急,微微彎腰說:“我來是想告訴秦時,桑媽的病情突然惡化了!”
裴顧勳頭中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他皺皺眉,“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幾天,她那麼大的歲數,可能......”杜粲說到這兒將頭低了下去,“這一次可能熬不過去了,明天讓秦時去看看她吧。”
裴顧勳垂眸半晌,點點頭,“好,我會告訴他的。”
杜粲鬆了口氣,磕磕絆絆地說:“汪教授他......”
“汪教授確實利用了秦時,”裴顧勳打斷他。杜粲歎了口氣,“我知道。”
裴顧勳點點頭,繼續道:“所以無論秦時做什麼選擇,我都希望你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