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中分不清白天黑夜。鬨鐘響起時,秦時皺了皺眉頭,混沌的意識在掙紮中逐漸複蘇。鬨鐘隻響了兩下便安靜下來。秦時能感覺到溫軟的嘴唇輕輕印在自己的眉頭,眼角,鼻尖,最終印在他的唇上。
他睜開眼,見一雙瑞風眼微張,含著笑意,與他近在咫尺。“有個問題,昨晚沒來得及問。”裴顧勳輕聲說。
秦時翻了翻身,平躺著,“你這打開方式不對吧,事後第二天早上,不應該請我吃早飯嗎?”
裴顧勳輕笑一聲,“問完這個問題就請你吃早飯。”
秦時道:“問吧。”
裴顧勳一雙烏黑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昨晚你說你在下麵主要是因為打不過,那次要呢?”
秦時垂眸。如果他能早幾年認識裴顧勳,或者乾脆生在彆的時代,說不定能坦蕩地回答這個問題。可他們就是生在了這個時代,就是在最難的時候遇到了。他感覺自己身上沾滿了血,那些人不是他殺的,血卻通通濺到了他身上,每一滴血都有千斤重,讓他寸步難行。
他抬眼看著窗外的芬裡爾,嗓音有些沙啞,“裴顧勳,如果芬裡爾人性情暴虐,我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我們死了之後,地球上的人沒了活路,也就死了。”
裴顧勳眼眶紅了,“回答問題。”
“沒有。”秦時轉頭看著他,“沒有次要。”
裴顧勳看著他,聲音有些顫抖,“所以,你對我隻有妥協?”
秦時沒有說話。
裴顧勳看了他良久,哼笑一聲,然後坐起身,“半年前在舷窗旁的那個吻,也是因為你想在宇宙中心有點特殊體驗吧?”
“是。”
裴顧勳感覺胸口像是被鐵錘擊穿了,他點點頭,悶聲穿衣起身,走到門口時說:“秦博士一身傲氣,能讓你妥協,我感到很榮幸。不過你放心,我裴顧勳再怎麼混蛋也能控製自己,以後我不會再強迫你了。”
沒有開關門的聲音,房間卻徹底空下去了。
秦時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坐起身,穿好衣服,站在房間中央看著窗外的芬裡爾。被框起來的這幅油彩跟昨晚的很不一樣。現在的色澤有些暗淡,像是顏料經年累月暴露在空氣中,不但被氧化了,還蒙了一層灰。
他不知道人眼看到的和真實世界有多大的差距,情緒又在其中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不過……他將視線緩緩移到旁邊的牆上。
他跟裴顧勳被困在同一艘飛船上,旅行者一號全長117米,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會比這個更遠了。
經過持續一周的觀察,一群業餘的社會學學者愁眉苦臉地看著桌子上的數據分析圖。“太難了,我實在理解不了芬裡爾人的行為邏輯。”陳雁臉色都明顯憔悴了。
杜粲道:“你要是能理解芬裡爾人的行為邏輯,那我們事情還好辦了。”
陳雁扭頭:“什麼意思?”
大小東在旁邊憋笑。
秦時穿一件圓領灰色毛衣,左手撐臉,正在看數據,此時抬頭瞥了他們一眼,說道:“理解不了很正常,如果真能理解,那才奇怪。我們隻需要簡單判斷一下他們麵對陌生事物的態度就可以。是恐懼抗拒還是開放包容?在抗拒的情況下會不會采用極端手段。”
杜粲歎了一口氣,“秦時,我是研究物理的,雖然最近啃了很多這方麵的書,但說實話,隔行如隔山,這方麵我真不懂。但是吧,我有種直覺,不知道該不該說。”
裴顧勳穿一件黑襯衣,領口懶散地敞著,袖子擼到肘彎處,他將手上的資料放到桌上,“說。”
杜粲吸了一口氣,“我感覺它們智商普遍不高,像是孩子。”
“說具體點呢?”
杜粲左右看了看,指著陳雁說:“具體點就是,比陳雁智商還低,情商無限趨近於零。”
陳雁眼睛逐漸睜大,眼看馬上就要爆發。杜粲連忙添了句:“但四肢發達,運動直覺無敵。”
小東憋笑豎起個大拇指,“很中肯。”
陳雁氣得將他的手拍掉,“放屁!”
秦時噗嗤笑了,下意識往裴顧勳那邊看,與對方視線撞上的一刹那才反應過來。他很快收斂了笑容,將頭轉回來說道:“我們在這裡懸停了一個周,芬裡爾人都沒什麼動靜,這也能說明它們的文明程度不高,發現不了我們的存在。”
眾人互相看著對方,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