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顧勳玩筆的手頓住了,笑道:“萬事皆有可能。”
秦時看了看其餘人的筆記,又看了看裴顧勳的,方方正正的筆記本,比他那張臉還乾淨。“彆人都在記,你怎麼不記?”
裴顧勳轉了轉筆,笑道:“他們記就行了。”
秦時眼珠微轉:“不願意記也行,你自願......”
裴顧勳立刻坐直身子將筆蓋打開,“我記。”
宇航員們個個目瞪口呆,他們自打出生就沒見過他們家二少在會議上做過筆記,一般都是他說,彆人記,這位置一顛倒......
趙飛偷眼看裴顧勳,見他肩背挺的筆直,模樣正經,也不知道在本子上記什麼,寫字的速度很慢,一筆一畫的。他家二少頭一回這樣,看起來怪可憐的。
所以秦博士讓二少自願乾什麼?二少寧願扔掉偶像包袱也不願意乾的事是什麼?趙飛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聽到秦時又開始講那些他聽不懂的公式了,暗暗歎了口氣,隻好將思緒拉回來,硬著頭皮聽下去。
大家過了十幾天相對平靜的日子。回程的路上沒有探索星球的任務,他們唯一的目標就是回地球,除了確定借力的行星,借力的行駛軌道,偶爾躲避一些飛馳而過的隕石,他們每天的活動就是做題。
沒錯,趙飛也沒想到,九年義務教育的大風大浪他都過來了,卻在世界末日的時候被迫抱著比磚厚的高等數學教科書,啃公式。公式稀裡糊塗一頓啃,緊接著就是天花亂墜的數據兜頭砸下來。
沒辦法,雖然有計算機做輔助,但很多關鍵步驟還是得靠人力。秦時和杜粲隻有兩個人兩個腦袋四隻手,實在顧不過來,隻好拉著一群航天員臨陣打鐵,赤腳上陣了。
趙飛做題做到表情猙獰,每次算數算到腦袋一團漿糊,他都會抬起頭拿目光掃視一圈,發現大家都差不多,臉皺的都跟放了一個月的蘋果似的,他又放心似的低下了頭。
杜粲處境比他們好不了多少,他的工作量是成倍的,誰來誰都得枯。會議室內燈光白到透明,冷冷的沒有溫度。一群人伏在桌前和電腦前,沒有一句話,隻有沙沙的算題聲和清脆的鍵盤敲擊聲。
杜粲眼花了,他捏捏眉頭,恍惚間想到了陳雁。讓她來算這些,恐怕比殺了她還難受吧。杜粲笑著搖搖頭,拿起筆繼續往下算。
十幾天的時間一晃而過,舷窗外漸漸能看得到光亮了,從模糊的一片到看得出整片星係的樣貌。這片星係格外密集,璀璨的讓人驚異。然而距離還是太遠,大家看不清裡麵具體的星球。
直到有一天,一群人從會議室出來,經過甲板的舷窗時,突然發現窗外懸著幾顆雞蛋那麼大的星球,有白色、紅色、藍色,還有更加複雜的顏色。
秦時正在跟裴顧勳、杜粲說話,旁邊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杜粲一扭頭,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唔”地一聲,捂嘴跑了。
秦時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幾顆星球。兩秒後,他突然想吐。
裴顧勳見他輕輕皺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秦時猛地捂住嘴,頭也不回地跑了。
“……”
偌大一個甲板,頃刻間就剩裴顧勳和臉色紅潤的趙飛了。
趙飛一臉疑惑:“二少,他們都怎麼了,吃壞肚子了?”
“孕吐期到了。”
趙飛瞪大眼:“啊?”
裴顧勳笑了笑,“沒事,除了駕駛艙內的,其他窗戶都關上吧。”
趙飛“哦”了一聲,轉身去了駕駛艙,心裡還在納悶為什麼要關窗戶。他剛往前走了幾步,背後突然傳來聲音:“等等。”
趙飛回頭,見裴顧勳正站在窗前看著那片星辰,眯起了眼。
“怎麼了?”
“你看前麵那是什麼?”
趙飛湊到窗戶前去看,他的視力比常人好很多,又因為長期在太空工作,眼睛適應了黑暗,能看到秦時他們看不到的東西。
前麵一片星係的最外圍繞著一段十分寬闊的行星環,大都是些直徑幾百公裡,甚至幾十公裡的小行星,奇形怪狀的,在這段行星環的更外圍卻繞著又細又長的一條線,由於那裡距離星係中央已經十分遙遠,引力非常微弱。
那條線粗短不一,斷斷續續,而且幾乎不反光,要不是距離飛船已經很近了,他們還真的發現不了。
趙飛在航天部的視力可是最好的,他努力眯起眼,極儘目力,還是看不清。
那些東西實在太小了,很難相信在茫茫太空中還有這麼小的東西存在。
趙飛歎了口氣,剛想扭頭說:“二少......”結果“少”字還沒說完,隻見裴顧勳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來個雙筒望遠鏡,已經放在眼前看了起來。
一束視線穿過遙遠的距離,打到了那條線上,原本渺小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東西被猝然放大了。
一張十分蒼白的臉,眼睛微閉,穿黑白杠T恤,白色背帶褲,小小的身體還沒長開,呈安眠的姿勢仰麵漂著。
裴顧勳瞳孔驟然放大。這是一個人。他轉動望遠鏡,鏡頭縮小,充斥著整個視線的,滿滿當當,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