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笙想告訴她媽,這是直播,直播好像是沒法暫停的。可她親愛的母親大人此刻好像已經沒空搭理她了。
這位大學教授搶走了她的手機,正全身心投入到那一方小小的畫麵中。
好在雖然不能暫停,主播還是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一樣,慢慢翻開了那本封麵落了不少積灰的冊子。
第一頁用鋼筆寫了字,因為做了文字馬賽克處理,看不出來是什麼字,可依然能感覺到是一筆好字。
筋骨遒勁,豐神秀朗。
等到翻開下一頁,就看到了深褐色的一張張牛皮紙,還有紙上貼著的一塊塊花裡胡哨的小方塊。
這上麵沒有個人的隱私,時清嘉就用手點著屏幕上的馬賽克一個個手動消除,於是那一張張像是拍畫片一樣的小方塊就清晰地暴露在了鏡頭前。
【這是什麼?郵票?】
【我天!這是那個年代的集郵冊嗎?!這可值錢了啊!!】
【不是,你們仔細看看啊,這明顯不是郵票,這是火花吧】
火花就是火柴盒上麵的印花。
對這個年代的年輕人來說,火花已經幾乎是徹底消失在他們生活中的東西了,發達地區的年輕人甚至可能絕大多數都沒聽說過。但是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火柴都是日常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東西。
為了美觀,火柴廠在火柴盒上印刷各種各樣的貼花,從最早的黑白手繪,到後來更為精美的水彩、水墨、彩色機器印刷。其中的一部分頗具藝術價值和觀賞性,受到了當時的收藏家們的歡迎,
火花、煙盒,甚至瓶蓋,人們收藏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就像是收藏郵票名酒一般。小小的方寸之地在生活的縫隙中無聲無息地發展著,隨著時代浪潮風起雲湧,又隨著浪潮退去消失在舞台上。
“感謝這位觀眾科普,我之前也沒見過火花呢。”時清嘉小心翻看著麵前的冊子,從牛皮紙的裁剪和裝幀來看,火花冊明顯是有人用心手工製作的,每一張火花下麵還用漂亮的鋼筆字標注了收集時的日期和心情。
“60年10月1日,步舉摯友相贈,得此佳品,割肉半兩與友共享。”
“63年7月7日,樂真初次在家做飯,不慎灼傷半枚‘五九紅’,雖心痛,樂真未受傷,亦大慰。”
“65年3月22日,愛子景清出生,欣喜若狂,收得‘年畫’三枚,願妻兒歲歲年年圓滿。”
時清嘉仔細閱讀著一張張火花下麵的標注,這冊子時間跨度很長,從那寥寥幾句中,她好像看到了一個出生於書香門第家庭的男人,他成長在那個特殊時代,性格溫潤,可有些時候又帶了些孩童一般的偏執和天真,他有嬌妻愛子,眼看生活就要這麼一帆風順地走向最美滿的時刻,然後火花的收集卻戛然而止。
時清嘉連翻過好幾頁,後麵再也沒了新的內容。她慢慢放下火花冊,隻覺得自己好像剛看完了一個人的一生一般,緩慢而沉重地歎了口氣。
等她再次看向手機屏幕,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屏幕上已經被同一個人刷滿了。
【[笙歌夜夜]投放了一根小魚乾】
【[笙歌夜夜]投放了一個金槍魚罐頭】
【[笙歌夜夜]投放了一隻澳洲龍蝦】
時清嘉:……
時清嘉驚悚問道:“這位【笙歌夜夜】觀眾,請問你成年了嗎?不是拿家長的手機打賞的吧?”
“我沒成年,這是我成年的家長拿我的賬號打賞的……”
方笙扁著嘴嘟囔著,隻可惜那邊的主播根本聽不到她的話。她哀怨地看著拿著她的手機連續打賞的親媽,心想這次自己的賬號一定會因為未成年人過度消費被封了。
這才是最狠的戒網手段呐!
【[笙歌夜夜]:主播,麻煩把火花冊翻到第二十九頁到第三十一頁,我想再仔細看看那幾張。】
金主的話就是命令,時清嘉無怨無悔地把牛皮紙頁翻到笙歌夜夜說的那幾頁,同時貼心地把鏡頭湊近了那幾張火花。
這三頁一共五張火花,看起來像是同一套的。風格看起來像是木版畫,可在線條和構圖上卻又更偏向水墨寫意風,有的畫的是五名留著辮子的年輕人站在船上的畫麵,也有一群人高舉橫幅呐喊的畫麵,五張圖案各有不同,可都是寥寥幾筆就勾勒出生動的壯闊大場麵,哪怕是她這種外行也能看出繪畫者筆力不俗。
此刻在手機屏幕前的方彌月正用如獲至寶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幾張小方塊,激動地小聲喃喃著:“錯不了,錯不了!這絕對是‘燎原’啊!看這線條和筆力,絕對是正品沒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