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盤的敲擊聲透過床簾縫隙傳入奚榕耳朵裡,平時的這時候,他在午睡,他會規劃20分鐘的午休時間放鬆大腦,而現在完全睡不著。
奚榕不是第一次遇到讓他無法理解的事,每當他感覺到事情的怪異,都會讓他想起6歲那年——
那是奚榕在舅舅家住的第二年。
舅舅賣了經營的老街小店,又借了10萬裝修費,待到新城區的房子裝修完畢,一家人計劃著搬家。
因為要照顧家裡的老人,舅媽留在了老家,家裡人討論先把奚榕帶去新家,舅舅已經在新城區給他注冊了小學。
從老城區到新城區要經過一條山路,舅舅開的是平時進貨的舊貨車。
因為高興,舅舅出發前喝了些酒。貨車行駛在山路上時,開入了塌陷的坑裡,整輛貨車從山坡翻了下去,車上的貨物撞得到處都是。
奚榕隨著撞爛的貨車滾到了山坡下,天旋地轉,瞬間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他渾身動彈不得,安全帶將他的肚皮勒出血痕,鼻腔裡全是自己的血的味道,還有淡淡的泥土味。
他聽到了鳥鳴,還有窸窸窣窣的爬蟲聲,破碎的車窗能看到窗外的景色,一片蔥鬱的綠色,全是斷裂的枝葉。
舅舅不在駕駛座上,恐懼、慌亂、疼痛讓他淚如雨下,虛弱的他隻能一遍一遍地呼救,直到天色越來越暗,他因為失血過多陷入昏迷。
結果第二天,他恢複意識時,正渾渾噩噩地站在陌生樓道上。眼前是與老家截然不同的防盜門,還有新鮮的油漆味,舅舅舅媽開了門,抱著他痛哭流涕。
即便十多年過去,奚榕也沒想明白,當時才6歲的自己是怎麼孤身爬上山坡,回到家裡的。
還有一件事,是他上初中發生的事情。班上女生聊起放學路上遇到的變態露|陰|癖,奚榕也遇到過。
初三那會,奚榕的身體發育比其他男生要晚,個子小小的,長相也很清秀。雖然留著非常短的頭發,穿著男款校服,看起來卻像女扮男裝。
小時候的他,體質不算好,遇上溫度差十有八九要遭遇一頓感冒。
那天,他在學校醫務室睡過了頭,因為把手機落在學校裡,沒聯係上舅舅,回家時已經快晚上10點,他發著低燒走在小路上搖搖晃晃。
巷子的路燈下,站著個油膩的中年男人,肥頭大耳,嘴裡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隔著幾米遠都能聞到男人身上汗與油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讓他覺得惡心想吐。
但他知道他與男人力量上的差距,隻好強忍著反胃,佯裝沒看見,繼續向前走。
老師說過,這種變態最喜歡被人盯著鳥看,如果注視他,表達出厭惡或者恐懼的情緒,都會讓對方更興奮。
平時遇到還好,偏偏那時他發著燒,即使表現得再鎮定自若,臉上那抹難以忽視的潮紅,就已經讓變態興奮了起來。
當奚榕意識到男人更肆無忌憚遛鳥時,他加快了腳步想要遠離危險源,男人卻已經來到了他身前。
一股腥臊味撲麵而來,男人像一隻散發著臭味的滑膩肉蟲,緩緩朝他靠近。
或許是那段經曆太過惡心,大腦開啟了保護機製,遺忘了具體細節。男人在他記憶中,是他想象中的大肉蟲形象,可見,他寧願把對方看成蟲子,也不願意想起那張猥瑣的臉。
最後他隻記得,那男人在即將抓住他時,突然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像玄幻小說裡被點了穴的人一樣,他才趁機跑回了家。
幾天後,奚榕在新聞上看到了男人自殺的消息。
那晚,在他逃離之後,男人連褲子都沒穿上,就那樣四仰八叉躺在巷子裡睡著了,直到第二天被來來往往的人看見。
有人誤以為凶殺案報了警,警察調取監控後,看見男人試圖多次猥褻過路女學生,因此上過一次新聞。
男人成為了鄰裡間討論的笑柄,有人拍下了男人袒露的下身,在網上瘋傳。
再然後,男人就去跳了天橋。
這兩件是他印象較為深刻的事情,還有一些小事,與之對比就顯得尤為平常,奚榕也不記得具體細節了。
奚榕把這些零碎的記憶在腦中過了一遍,突然陷入茫然的情緒中。他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也遭遇跟他一樣的經曆,他不敢細想。
他怕想清楚後,會發現,這世上根本沒有怪事,有問題的其實是他自己。
今天的午休已經超過了預定的時長,奚榕坐起身,再次看了眼課程安排,確認下午沒有課之後,他快速收拾了床鋪,離開了宿舍。
掃了校門口的小電車,奚榕花了大約半小時,到達了廣福生鮮市場。
G市的氣候較為乾燥炎熱,11月的天穿著短袖還會熱出汗。
才過正午不久,烈日依舊懸在頭頂,奚榕將小電車停在市場門口,快步走進去,接觸到市場裡的空調,他才感覺皮膚活了過來。
其實大學附近就有一家生鮮超市,價格很親民,消費人群是大學城的居民和租客,廣福市場反而比較遠。
如果是他自己出來采購,他不會舍近求遠,他會選擇大學附近,畢竟可以親自挑選,食材也能確保絕對新鮮。
奚榕隨意瞟了瞟,便找到了那家販賣豬腦的店,冰鮮櫃裡擺放著各種豬內臟、前腿後腿排骨等。
他走過去,仔細端詳起那些腦花。
與宿舍的過期腦花不同,新鮮的腦花顏色是一片粉白,上麵還密布著枝杈樣的神經網絡,有些還能察覺到輕微的搏動。
奚榕再次確認,他確實無法對內臟有過多欣賞,尤其是腦花。
“小夥子,來買豬腦?都是咱自家養的豬,絕對新鮮的。”老板擦了擦手,從後台走了出來,露出有些微黃的牙齒,和光亮的發頂,笑容很敦厚,看上去是個好說話的。
奚榕露出微笑,正打算向老板詢問5斤豬腦的訂單情況,口腔卻在此時不合時宜地分泌出了唾液。
奚榕將唾液咽下,有些難以置信地呆愣在原地。
他發現,他的視線會無意識瞟向那片豬腦的冰鮮區,即便他內心在拒絕,記憶中豬腦的味道也不算好吃。
他沒有感覺饑餓,也沒有口腔疾病,他能很分明的感覺到,他在看到那些粉白的腦花時,產生了強烈的食欲。
幾乎是逃跑般的,在老板萬分不解的表情中,奚榕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市場。
即使問清了5斤豬腦的情況,在奚榕看來,已經沒有意義了。
此刻他內心有強烈的聲音在告誡自己,應該把問題拋諸腦後,不要去尋找答案。
就像一直以來的那些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