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尷尬,伸手捋捋胡須掩蓋,想說點什麼,卻一不小心,揪下來好幾根胡子,疼得呲牙咧嘴。
天音還沒有放過他,甚至還貼心的解釋起來原因。
【比如說,婚俗。
農耕文明為嫁娶婚,而遊牧文明多為收繼婚。其底層邏輯,是因為農耕使得家庭固定在一處,可以通過結婚,將兩個家庭綁定,共同對抗風險。
但遊牧文明,為了放牧需要不斷的更換草場,女兒出嫁之後,數年、幾十年都難得再見一麵。兩家無法通過兒女結為同盟,女方家庭得不到後續收益不說,前期的養育投資也要打水漂。
為了不虧本,女方家庭會要求男方要支付大量的彩禮、或者在女方家裡做工幾年,才可以把妻子領回家。
而對於男方家庭來說,他們支付了大量的財物與勞動力,如果因為男方的死亡,就要放女方歸家,那他們之前支付的成本,也無法收回。
所以,男性為了保護自己家族的利益,兄終弟及,父死子繼的習俗,也就順理成章的發展起來。】
隨著天音,天幕上的畫麵,也在不斷的變化。
農耕家庭在傍晚舉辦婚禮,為亡人哭靈,於田間勞作。
遊牧家庭在草原上放牧,遷移,無數牛羊隨著牧民離開,一位母親流著淚,目送女兒遠去。
大儒看著天幕,聽著天音,瞬間說不出來話了。
啊這——
解釋的太貼心了!
貼心的大儒恨不得時光倒流,收回來自己剛剛說的那句教化!
教化匈奴,是中原向匈奴輸出他們的尊卑倫理,可天幕的意思,草原遊牧並非是因其落後才看起來蠻夷,而是因為這是最符合遊牧生活方式的選擇!
每一項成功的習俗,其本質都是利益的劃分。
若是能再重新劃分利益也就罷了,可這連基礎都沒有,怎麼教化?
董仲舒和大儒都變了臉色。
大儒忍不住說道:
“這,若不能教化匈奴,我等又有何用處?”
董仲舒沉吟片刻,神色逐漸嚴肅起來。
“不,更嚴重的問題在於,若真是如此,我大漢恐怕要和匈奴死戰不停了。”
說著,他眉宇間多了幾絲愁緒。
“這耗費的國力,海水也無法計量啊!”
關內侯府
衛媼安撫好府中騷亂的奴仆,眉宇間帶著幾分憂色,走到兒子衛青的院子裡。
衛青此刻站在院子中央,書房內的案幾被搬了出來,鋪著錦布,上麵密密麻麻的畫著各種線條,看的衛媼眼暈。
她認不出來,若落下閎在,恐怕立刻就能看出來,衛青所畫的內容,正是邊疆輿圖。
其細致程度,比宮內更是高了數倍!
這必然是從剛剛天幕一路向北,在降水線處短暫停留時,被衛青瞬間記下,默畫出來的。
衛青領兵實力,可見一斑。
可惜衛媼不懂。
她如同萬千憂心自己兒子前途的老母親一樣,對著兒子問道:
“你不去宮中覲見,就這樣呆在家中,行嗎?”
“阿母不必擔心。”
衛青放下筆,胸有成竹道:
“有天幕所言,陛下必然會儘快發兵攻打匈奴。”
衛媼已經有些渾濁的眼中,透露出茫然。
呃,天幕有說攻打匈奴嗎?
為什麼我沒有聽見?
鄉野
農人們跪在田野之間,低聲啜泣。
天幕沒有聽到他們的祈求,那樣的神麥,如曇花一現般快速消失,又變成他們看不懂的東西。
人,最怕的就是知道和對比。
若是不知道世間還有那樣的神麥,日複一日的勞作,種著這普通的麥子,一年年肚皮都混不飽的活下去,這一生,也就渾渾噩噩的過去了。
可他們看到了!
結出那麼飽滿,那麼多麥粒的神麥,能讓一家老小吃個肚皮滾圓,不至於讓父母為了熬春荒,而把糧食省下來,慢慢的餓死自己。
能讓自己的孩子,多吃幾口,而不會因為缺糧導致身體虛弱,稍微遇上風寒就挺不過去,沒了。
明明賜下神麥,就可以讓很多人活下來的!
為什麼,為什麼鬼神就不允許呢?!
難道,那樣的神麥,隻能在天界出現嗎?
一個人突然說道:
“我想去天上。”
他用力將農具扔在地上:
“連頓飽飯都吃不了,活著有什麼意思?”
一個餓了一輩子的老人看著天,答道:
“去天上吧,天上一定能吃頓飽飯。”
緊跟著,眾人也紛紛附和起來。
“我也想去天上。”
“我也是。”
“對,我要去天上,那麼多的麥子,能吃到我死!”
有人發出了疑問:
“那,我們要怎麼才能去天上?”
老人答道:
“去問問巫覡?他們肯定知道!”
“對,我們去問巫覡!”
還在看天的趙過,在這樣的對話中,開始心驚肉跳起來。
他僵硬的扭動脖子看向這些農人,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