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先秦兩漢乃至魏晉誌怪,為武俠小說的產生構築了堅實的基礎,為之前奏;那麼唐傳奇在文學史上一領風騷時,武俠小說即真正開始萌芽。宋初李昉等所編撰《太平廣記》卷一九三至一九六,特將十八種唐傳奇列入“豪俠”類便可看出武俠小說同唐傳奇之間脈絡相通。故認為唐傳奇為武俠小說的立宗者,理當而然。 “傳奇”之名,似起於晚唐裴鉶小說集《傳奇》,宋人尹師魯也將“用對語說時景,世以為奇”的《嶽陽樓記》稱為“傳奇體”。發展到後來,傳奇才逐漸被認為是一種小說的體裁,如元代陶宗儀《輟耕錄》即將唐傳奇與宋、金戲曲、院本等相並列,明代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更將所分六類小說的第二類亦即《鶯鶯傳》、《霍小玉傳》等定名為“傳奇”,於是,傳奇作為唐人文言小說的通稱,便約定俗成地沿用下來。 在論述唐傳奇□□的社會背景時,範煙橋所著的《中國小說史》曾言:“在此時代,婚姻不良,為人生痛苦之思想,漸起□□;而藩鎮跋扈,平民渴盼一種俠客之救濟;故寫戀愛、豪俠之小說,產生甚富。”根據所論可見一般,特彆在唐朝末期,社會對豪俠救助如雲霓之望。《資政通鑒》卷二一五,記李林甫:“自以多結怨,常虞刺客。出則步騎百餘人為左右翼,金吾靜街;前驅在數百步外,公卿走避……如防大敵;一夕屢徙床,雖家人莫知其處。”可見社會暗殺行刺之風彌行。這反映在文學作品中,便是豪俠主體的傳奇大量湧現。 湧現出一批描寫豪俠之士及其俠義行為的傳奇作品,內容涉及扶危濟困、除暴安良、快意恩仇、安邦定國等方麵,於中突出豪俠人格的賢韌剛毅和卓犖不群,武功的出神入化,功業的驚世駭俗,由此展現出一種高蹈不羈奔騰流走的生命情調。《甘澤謠》之《紅線》(袁郊著,被稱為中國第一部武俠小說),《傳奇》之《聶隱娘》、《昆侖奴》(裴鉶著,其中聶隱娘的武功訓練方式對後世影響極為深遠。),《集異記》之《賈□□》,薛調的《無雙傳》等,都是較有代表性的品;而傳為杜光庭所作的《虯髯客傳》,更是晚唐豪俠小說中成就最著的一篇。
【宋元話本與武俠】
唐人傳奇樹立了文言“武俠”的典範之後,經五代以至宋朝,在題材上並沒有什麼突出的發展多是對唐傳奇的模仿。但這一時期在文學史上卻有著重要意義,他在語言上開創性的意義。“說話藝術”在民間廣泛流傳,這種白話刑的小說與後來的武俠小說頗具淵源。 其主題,如宋羅燁《醉翁談錄·小說開辟》所言:“有靈怪、煙粉,奇傳、公案,兼樸刀、杆棒、妖術、神仙。”而這些也是後來的武俠小說所喜用的。不管是何種題材,都往往以愛情或公案作為敘事的“興奮點”。愛情故事,不僅在當時很受歡迎,即使在現行的武俠小說種,愛情因素也是重要的“看點”。美女與俠士之間的感情糾葛,永遠是武俠小說吸引人的地方——因為愛情是一個永恒的話題。無論是現代武俠小說中的巨擘金庸先生,還是海外一直風靡的武俠作者都無法擺脫“感情戲”。而且高妙的愛情情節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在這個方麵宋元話本則有突出的貢獻。 宋元小說話本中的愛情故事,又往往突出女性對愛情生活的主動追求。像《碾玉觀音》中的璩秀秀,出身於貧寒的裝裱匠家庭,生得美貌出眾,聰明伶俐,更練就了一手好刺繡。無奈家境窘迫,其父以一紙“獻狀”,將她賣與鹹安郡王,從此,正值豆蔻年華的秀秀,身入侯門,失去自由。其後郡王府失火,逃命之際,她遇見了年輕能乾的碾玉匠崔寧;秀秀見他誠實可靠,便主動提出:“何不今夜我和你先做夫妻?”而膽小怕事的崔寧卻不敢應允。秀秀道:“你知道不敢,我叫將起來,教壞了你。你卻如何將我到家中?我明日府裡去說!”秀秀素知崔寧的為人,這番話明顯是要激發他的勇氣,讓他與自己一道掙脫束縛,尋求美好的生活。又如《鬨樊樓多情周勝仙》,寫周勝仙初見範二郎,便暗中喜歡,獨自思量:“若是我嫁得一個似這般子弟,可知好哩。今日當麵挫(錯)過,再來那裡去討?”為了捕捉這難得的機緣,她敢想敢做,主動接近範二郎。 這些奇女子對愛情的大膽追求,即使放到現在的武俠小說中依舊存在著迷人的魅力。這樣的主題思想固然提高了武俠小說的思想水平,使的通俗文學在思想意義上扮演著“雅文學”的角色。這就牽涉倒文學的“雅”與“俗”的轉變問題,而武俠小說作為一個特殊的文學形式,同樣存在著“雅”與“俗”的問題。對比唐傳奇、宋元話本及當代的白話武俠;我們當如何區分“雅”與“俗”呢?如果以知識分子創作作為區分點,那麼唐傳奇便是“雅”文學,而宋話本中藝人的創作便是“俗”文學。當代的武俠小說則多數是知識分子的創作,理當看作是“雅”文學了。可是古代的知識階層又不同與現在,不能如此類推。那麼當代武俠小說到底是“雅”是“俗”能?我本人認為,“雅”和“俗”並不是固定的,而是浮動著的,他是隨著客體的不同而變化。換句話說,“雅”和“俗”的問題當從“文學消費”的人群來看,“雅士”即使看“俗”也“雅”。
【明清白話與武俠】
龍門客棧 自宋以降,文言武俠逐漸衰落下來。白話公案、俠義小說則成了中下層勞動人們喜聞樂見的文學式樣。於是白話小說在明清時期盛行起來,當然其間也有不少文人防照唐傳奇創作,但並非主流。諸如:李昌祺《青城舞劍錄》、宋濂《秦士錄》、宋茂澄《劉山東》及樂宮譜《毛生》等,皆有可觀。 然而武俠小說到明清時,則多是以話本形式出現的,如清時在《包公案》基礎上演譯成的《七俠五義》《小五義》以及《兒女英雄傳評活》等,它們奠定了武俠小說的基本形式和模式,但得到真正發展並呈現出一種繁榮現象,卻是民國期間的事。
【民國時期武俠小說】
辛亥革命後,人們從封建桎梏下解放出來,各種思想流派湧入中國,報業、出版業得到空前繁榮,文學藝術得到大力發展,各種風格流派的文藝作品異彩紛呈,武俠小說也異軍突起,它以獨特的武俠們的俠義精神傳統深得人們喜愛。 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首先有被稱為“南向北趙”的等一批開風氣的武俠小說作家,平江不肖生更是被譽為“民國武俠小說的開山鼻祖”。其代表作有《江湖奇俠傳》、《俠義英雄傳》等;趙煥亭則有《奇俠精忠傳》留世 在三十年代後,最有名的武俠小說家便有北派五大家還珠樓主、白羽、鄭證因、朱貞木和王度廬。這主要分為還珠樓主的神怪武俠小說,白羽的社會武俠小說,鄭證因的技擊武俠小說和王度廬的言情武俠小說等四大派武俠小說。 在民國武俠小說作家中,還珠樓主也許是最能體現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的,半文半白的語言,儒、佛、道的精神哲理,都溶彙貫通於小說之中。其著名小說有《蜀山劍俠傳》、《青城十九俠》和《雲海爭奇記》等40部。白羽的社會武俠小說在武俠與社會生活方麵結合得是十分緊密的,他受魯迅、周作人兄弟和新文化運動影響很深,本身又是記者出身,他常常是通過武俠思想與社會現實的脫節來批判社會的黑暗,在寫武俠們的可敬可愛的同時,也寫出了他們在現實社會中的悲壯、感慨與無奈。他的代表作是《十二金錢鏢》、和描寫白蓮教起義的《黃花劫》等。鄭證因當年的《鷹爪王》八部曲出手就不凡,他將武俠的豪氣與精妙的武術與驚險的情節融為一體,並特彆注重武術技巧的描寫。其一生一共創作了一百〇二部作品,為當時作家之最。被人稱為技擊武俠小說一點也不為過。 而王度廬的武俠小說則重言情,寫到生死纏綿處,常惑人至深。後起的港、台武俠小說,也大多走的他開拓的這條“悲劇俠情”的路子。他的主要代表作就是《臥虎藏龍》等“鶴鐵五部作”。而他們中最具傳奇色彩的則是還珠樓主李壽民,他七歲便登峨眉、青城學氣功,十六歲與才女文珠相戀,因家變而失戀,寫《蜀山劍俠傳》時,筆名還珠樓主,就是用於紀念文珠的。後與大富豪之女孫經洵的婚姻更是轟動一時,孫父曾反對這樁婚姻以“拐帶良家婦女”的罪名將其告上法庭,而孫經洵則在庭審時勇敢站出來捍衛自己的婚姻自由,使其無罪開釋,一時傳為美談,而更值得一提的是,還珠樓主李壽民本人,在“七七”事變後,因拒絕出任日寇偽職,被抓到日本憲兵隊受儘嚴刑拷打達七十天,仍威武不屈,令人敬歎!他的作為本身,也充滿著一種俠義精神。一九五八年,一篇“不許還珠樓主繼續放毒”的文章,卻使他讀後因悲憤而腦溢血,此後病榻兩年有餘,口授完長篇小說《杜甫》後,對夫人孫經洵說你要多保重後,溘然長逝,令人惑歎!
【當代武俠小說】
後來以金庸、梁羽生為代表的新武俠小說的崛起,則是近幾十年的事。尤其是金庸的武俠小說,造就了不少金庸迷。金庸也不愧為一代武俠小說大師,他豐富的曆史知識,深厚的閱曆,對武俠精神的理解,對武術知識的掌握,精彩的敘事與描寫,對人物性格的把握,確有許多過人之處。《射雕英雄傳》中的許多曆史、人物,如南宋時宋與金、元的錯綜複雜的關係均有曆史史實依據,而丘處機等曆史人物也確有其人,將真實與虛構有機結合,同時又兼有北派武俠小說社會、言情、技擊、神怪四大派之長,同時又完全不同於這四大派,有了新的創新和發展。香港是新派武俠小說發源地,50年代初期,出現第一部現代武俠:《虎鶴雙形》。 50年代屬於梁羽生,代表作《七劍下天山》係列。至《萍蹤俠影》、《雲海玉弓緣》達到個人創作不可逾越的高峰。後期作品雖有革變,然而影響不是很大。 梁開創了一個時代,其古典文學素養很紮實,小說中詩詞隨處可見。但尚沒有完全脫離近代武俠的窠臼。古文功底好的讀者可以看看,文字和曆史的描寫還是很有水準。 50年代中後期金庸的出現。 金庸引入了西洋文學技巧及電影手法予以捏合,在當時港台政治壓抑的年代,讓武俠小說變成暢銷書。 在69年《鹿鼎記》中達到其創作頂峰,然後激流勇退。 金庸的作品整體上看,前期到後期是越寫越好。從文字到結構,包括情節的張力莫不如此。但在其部分作品中有時間錯亂的硬傷!可能與其作品在《明報》連載有關。隻有一個簡單的情節,天馬行空的進行。到後來造成無法更改的錯誤,例如:《射雕》中黃蓉出生後,梅、陳二人偷《九陰真經》叛變出桃花島。曲靈風被斷腿後在牛家村作賊時,郭靖與楊康的爹還不認識。那豈不是黃蓉和郭靖早就在流行姐弟戀,還喊什麼靖哥哥,裝年輕嗎?後來金在修訂其《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14部主要作品時,也承認這些硬傷,請讀者將就看算了。 與金庸同時代香港另有金鋒、張夢還、牟鬆庭、風雨樓主、高峰、石衝等人從事武俠小說創作。但是,金庸這座山太高,與他同時代的武俠小說作家是不幸的。其同輩及後起武俠作家或以主觀條件不足,便難乎為繼;多半隻能遵循既往“幫會技擊派”的路數,在江湖仇殺中討生活了。 70年代初,金庸封筆後,香港武俠小說出現了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局麵。 台灣武俠與香港有所區彆,在金、梁同時代有司馬翎、臥龍生、獨孤紅、陳青雲、蕭逸等數十位武俠專業作家。根據武俠評論名家葉洪生先生的粗略統計,在武俠小說興盛時期,台灣至少有過三百位武俠作家賴此維生,出版了至少上萬種以上的武俠小說。結集成書則自數部至數十部不等。其中司馬翎、臥龍生、諸葛青雲並稱“台灣三劍客。” 司馬翎在當時影響力最大。博學多才,擅長寫情寫欲、鬥智鬥力。特彆是描寫男女在情欲焚身中的心理變化,以及奇正互變、虛實相生的武打藝術,均獨步一時。而其早年首創以精神、氣勢克敵製勝的武學原理,已近乎“道”——與金庸、古龍一脈相承的“無劍勝有劍”說法,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而猶有過之。同輩名家受其影響、啟迪者頗多,如古龍、上官鼎、易容、蕭瑟等皆是。 可惜司馬翎未能持盈保泰;其創作後期雖有《劍海鷹揚》這部超卓巨著為武俠小說大放異彩,但此後即逐漸走下坡——除《人在江湖》(一九七五年)尚可一看外,其晚年改以“天心月”筆名所撰《強人》係列作品,業已欲振乏力,江郎才儘了。 紅花尚需綠葉扶,當時諸綠葉代表作有臥龍生《飛燕驚龍》、諸葛青雲《紫電青霜》、司馬翎《劍氣千幻錄》、獨抱樓主《璧玉弓》、曹若冰《玉扇神劍》、蕭逸《七禽掌》、雲中嶽《古劍殲情記》、丁劍霞《神簫劍客傳》、柳殘陽《玉麵修羅》、獨孤紅《雍乾飛龍傳》;還有“鬼派”——書名、內容非鬼即魔,且嗜血嗜殺,動輒就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代表者有陳青雲《血魔劫》、田歌《血河魔燈》等。尚可一觀。其他幾百人不提也罷,大多都是看了開頭就能猜到結尾的故事,如何能吸引讀者掏出大把的銀子。 真正讓台灣武俠走向世界華人圈的人是古龍。一個可以在台灣武俠小說界大書特書的名字。是台灣武俠小說界唯一可以與金、梁比肩的人。 古龍與60年代初期開始寫武俠小說,但業績平平,其間為名家(如臥龍生、諸葛青雲)代筆,卻幾可亂真,足見本身確具潛力。在64年完成早期代表作《浣花洗劍錄》後,讓人耳目一新。但風格尚未形成,未引起太多波瀾。在65-67年間古龍完成了他創作中期的重要作品《武林外史》、《絕代雙驕》等名著,開始走紅。特彆是67年所撰的《鐵血傳奇》(即我們常說的《俠盜楚留香》或香帥傳奇),內雜武俠、文藝、及現代心理分析,特彆是西方推理小說的架構。讀之如讀東方版的福爾摩斯探案。後來古龍坦言其深受西方和日本推理小說的影響。 由此起,古龍武俠小說即脫胎換骨,邁入了新派武俠小說的殿堂。但古龍之變並非到此為止,而是一路狂奔,讓人目不暇接後,恍然猛醒。原來武俠小說可以這樣寫,也可以這樣看。其後他陸續完成《多情劍客無情劍》(即小李飛刀)、《鐵膽大俠魂》二部曲,堪稱神完氣足,兼有傳統與現代“矛盾統一”之美。 70年代初開始,古龍受寫《蕭十一郎》(由於是先有劇本、後來才有小說)的啟發,減少廢話和不必要的描述。加強肢體語言和場景烘托。從此古龍的變成了一種似詩、類俳句、非散文的怪異文體。可能古大俠覺得此種方式最能表達他的思想,同時又能最大化的掙到稿費。如《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