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萬物複蘇。
春陽懶洋洋鋪在地上,青翠草葉墜著晶瑩剔透的露珠,好似少女午睡後眼角慵懶的淚水。
為了配合春意盎然的天兒,謝可陽穿了件粉嫩襖裙,雪白狐狸毛襟口將她半張臉掩在其中,露出紅撲撲鼻尖和明亮眼眸。
說來奇怪,謝可陽出身名門望族,父兄於朝堂各司其職,九歲拜當今丞相為義父,長相小家碧玉眉目如畫。若換成尋常人家女子早已被提親隊伍踏破門檻,然而謝可陽及笄至今兩年,府上從無一人前來說親。
“陽陽,晚膳可與娘一起?”
門廊下,錦衣夫人柔聲喚道。
謝可陽邁下石階,回頭笑盈盈擺手,“不啦,嬌嬌請我上青樓,晚上若哥哥問起您就說我睡了。”
此“青樓”非彼青樓。
前些年蘇嬌嬌弄了家食肆,不知怎的想起問謝可陽取什麼名字,她沉思片刻,提筆落墨寫下“青樓”二字,這缺心眼兒的蘇嬌嬌真就用上了。
起初,京城文人墨客路過食肆都要啐兩口唾沫,正正經經的食肆竟然取了這等下流俗氣的名字,簡直敗壞聖人風氣!後來聽說是謝家二小姐手筆,路過就要貶兩句“庸脂俗粉”“什麼鍋配什麼蓋”等等。
再後來,禮部侍郎受她丞相義父所托,在青樓食肆吃了頓飯,臨出門時轉身對著門匾倆燙金大字紅著老臉憋出三個字:“好名字。”
從那之後,京城再也沒有文人說青樓食肆的不是。
聽了她的話,謝夫人笑道:“今夜宮中設宴,為異姓王接風洗塵,他和你爹怕是回來得晚。”
“知道了!”
謝可陽倒是把這事兒忘了。
兩月前,皇上封了個南蠻之地的男子做王爺,成了大齊曆來第一位異姓王,儘管民間對他的身份百般猜測,依舊毫無頭緒。正因如此,皇上為他開了先河,卻名不正言不順,京城百姓對他並無服氣。
算算時日,正巧是那南蠻子入京之日。
難怪蘇嬌嬌請她上青樓用膳,敢情是與這位異姓王爺有關。
小廝牽著馬車在門前等候,搖搖晃晃一炷香後,抵達青樓食肆。
下了馬車,謝可陽回頭叮囑:“老規矩,戌時過半來門口接我,一定避著哥哥知道嗎?”
“小的清楚。”
謝可陽丟給他一枚碎銀,讓他找個落腳處休息,隨後提著裙擺邁上石階。
“謝軟軟!”
剛走進食肆,後院一位黃衣女子向她招手。
“蘇嬌嬌!”
兩人目光在空中碰撞,忽然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蘇嬌嬌原名叫蘇楠,京城首屈一指的商賈之女,和謝可陽自幼相識,臭味相投,被百姓當做“狐朋狗友”的典範。
但凡哪家孩童不學好,家中長輩就會適時將她倆提溜出來。
家中是男娃就說:“你看你這般沒出息,當心日後娶個蘇嬌嬌謝軟軟那樣的媳婦兒!”
家中是女娃就說:“你看你這般沒出息,當心日後像蘇嬌嬌謝軟軟那樣連個上門提親的男人都沒有!”
“蘇嬌嬌”“謝軟軟”本是京城百姓給她們的戲稱。蘇嬌嬌囂張跋扈眼高於頂,謝軟軟則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前者有的毛病她還一個不落。
“愣著作甚?我們就等你了!”蘇嬌嬌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謝可陽預感到跟異姓王有關的秘辛等著自己,不由加快腳步走進後院,被蘇嬌嬌一把拉進房間。
嘩!謝可陽抬頭看見一屋子少爺小姐,個個穿著華麗打扮精致。彆看這些人在外麵淑人君子光風霽月,私底下和謝可陽交情甚篤,最喜歡與她交流京城名門的家族秘辛。
隻不過,將他們完全聚在一起的機會可不多。
“陽陽,異姓王入京了!”
謝可陽被他們拽到椅子上,這些少爺小姐中謝可陽膽子最大,如同頂梁柱一般。
“我知道。”謝可陽喝了口茶杯,頗嫌棄,“蘇嬌嬌,你拿什麼破茶招待我。”
“你又不會品茗,有的喝就不錯了。”
“說正事說正事!”蘇嬌嬌摩拳擦掌道。
“你起得晚,不知異姓王入城時陣仗多大!”
謝可陽好奇道:“多大?”
蘇嬌嬌道:“十二輛金漆馬車,兩千輕騎隨行,當今太子、朝廷重臣親自在城門相迎!”
謝可陽目瞪口呆,“當真?”
“我親眼所見能有假?這要我說,當年你和太子南下回京時,也沒有這麼大的陣仗。”
謝可陽咂舌,幼年她曾和太子一同南下,回京時莫說兩千輕騎隨行,恐怕連一千輕騎也沒有,要知道輕騎乃是皇上親衛,個個身手了得以一敵百,若非皇命片刻不得離開京城!
蘇嬌嬌攬住她的胳膊,笑得一臉促狹,“陽陽,最重要是什麼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