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豆漿這種食材屬於黔中的特產。黔中多居住苗族部落,他們偏安一隅、性情彪悍,常常在邊境一帶生事,某些部落甚至還遺留著人吃人的惡習,如今雖然歸順了朝廷,實則仍然是一個獨立的地區,很少會有中原百姓踏入。
林淡沒想到如此偏僻的一個地方竟也有人知道,且還詳細敘述了該地特產的製作過程,不禁朝俊偉男子看去。男子與她對視一眼,末了繼續啃乾糧。
鍋裡的臘肉片已經全都裹上一層醃豆渣,豐富的油脂不斷發出沸騰後的脆響,並把濃鬱的香氣揮發出去。林淡收回目光,對蹲坐在自己身旁的小丫頭說道:“可以倒水了。”
小丫頭連忙把陶罐裡的水緩緩倒進鍋裡,水流一彙,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菜色便越發顯得渾濁,但直衝鼻頭的醃澤氣味卻淡了很多,反把豆子的清香和臘肉的熏香激發出來,有了本味。
這種氣味的轉變立刻便被春風吹拂開來,傳得到處都是。坐在不遠處的三名男子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原本有些乾渴的口腔頓時分泌出許多唾液,不用喝水都能順利把硬饃吞咽下去。但如今再看硬饃,他們卻有了一種食不下咽的感覺。
林淡完全不在意某些人的感受,似乎覺得鍋裡的食物還不夠美味,便又分彆投放了幾種調料,用鍋鏟緩緩攪拌。湯汁已經沸騰,正咕咚咕咚冒著氣泡,白色水汽裹挾著霸道的香味四下彌散,攻擊著所有人的鼻端和味蕾。
小丫頭一邊吞咽口水一邊問道:“師父,湯汁都沸騰這麼久了你才放花椒,這樣會不會不夠入味?”
林淡徐徐道:“這是藤椒,不是花椒。花椒味麻,藤椒則麻中帶澀,煮得太久會讓食物發苦,所以要晚些放。藤椒的麻味實則比花椒更為正宗,無需用油煸炒,隻需放入沸水熬煮一刻鐘便能激發出清冽的麻辣味。”
小丫頭點點頭表示受教,林淡便把切好的筍段放入鍋內稍煮片刻,末了把洗好的野蔥三五根卷成卷,準備投入鍋裡。
小丫頭連忙拉住她的袖子,疑惑道:“師父,您曾說做菜最忌混濁,為何您這道渣豆漿燉臘肉卻又這般?這道菜本就味重,您還放這種嗆鼻子的野山蔥,彆弄到最後串了味兒,不能吃了!我覺得現在的味道就很好,不需再加彆的佐料。”
林淡笑睨她,柔聲解釋:“你可曾記得我授予你的調味之法?重口菜需用增味法,突出菜品的濃鬱;淡口菜需用減味法,突出菜品的鮮香;另有混合法、轉味法等等。如今我使用的正是增味法,在臘肉的熏鹹裡添加渣豆漿的酸辣,二者混合後再入藤椒的麻,酸辣麻三味略顯混濁,此時再入野山蔥,便又加入了微甜、微澀與微苦,另有野蔥的奇香混入渣豆漿的奇臭,使之層層遞進、層層增味,這才成了一鍋好菜。所謂忌混濁,不是說佐料放得越少越好,而是說味道越分明越好,重在層次,而非品相。且味道之間互有增損,酸味可消減鹹味,鹹味又可增添甜味,也是十分奇妙。故而我在炒製這道菜時未曾把臘肉放入沸水熬煮,因為渣豆漿的酸味會削弱臘肉的鹹,焯水的話味道就淡了,你以後也要注意。”
林淡邊說邊把野蔥投入鍋裡輕輕攪拌,原本糊成一團的豆渣湯頓時白的白、紅的紅、綠的綠,顏色變得十分好看,一股濃得難以言喻的香氣四下彌漫開來。
小丫頭一邊吸溜口水一邊感歎:“師父,您真的好厲害!放了野山蔥之後,這鍋湯的味道果然又不一樣了!一鍋菜先後變了三個味道,您若是不說,我真的想不到還能這樣做。”
林淡輕笑道,“那我考考你,放筍段又是什麼緣故?”
“筍子和臘肉本就是一起煮的嘛,味道更好。”小丫頭剛學廚,正處於懵裡懵懂的階段。
林淡耐心解釋:“渣豆漿和臘肉都是醃菜,味道雖好卻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缺乏鮮味。這筍段便是用來提鮮的,可以彌補菜色的不足。你們嘗嘗,加了筍段之後,舌尖有沒有一股鮮活氣息?”
林淡用勺子舀了一點湯,遞到小丫頭嘴邊。
小丫頭細細抿了一口,頓時豎起大拇指:“真的好鮮!師父,你把這道菜做活了!”
林淡笑著搖搖頭,這才衝早已流了一地口水的仆從們喊道:“好了,大家可以開飯了。”
“開飯了開飯了!快把碗筷拿來!”早已圍攏過來的眾人用最快的速度盛好飯,舀好菜,埋頭大吃起來。筷子敲擊碗碟的鐺鐺聲響成一片,還有舌頭卷起食物的呼哧聲和吞咽的咕咚聲,眾人急切的吃相活似餓了好幾天一般。
小丫頭吃得額冒熱汗、臉頰通紅,不由感歎道:“師父,你這一病,我們都好久沒吃飽飯了。吃慣了你做的東西,再吃彆的真的沒滋味兒。”
林淡揉揉她腦袋,目露寵溺,自己隨便吃了幾口便上車躺著去了。她的病還沒好,剛才煙熏火燎的,嗓子又開始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