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記事》
文/盛晚風/晉江首發
2023/3/30
看作話排雷
時逢驚蟄,窗外雨霧彌漫。
潮氣蔓延至房內,候在一側的侍從偷偷抬眼,打量案桌旁端坐的少女。
這就是桑大人家的女兒,桑窈。
她生的如傳聞中一樣惹眼,清麗明豔,叫人過目難忘。
但論美色,桑窈算不得京城之最。
時下人重清輕濁,女子顏色講究一個“淡”字,最好容色清婉,形若弱柳扶風,如被薄霧遮蓋的遠山,能探其意蘊之美。
桑窈卻長了一張穠豔秀麗的臉,烏發雪膚,身段窈窕豐盈,絲絛下掐出的那節細腰盈盈可握,引人遐思。
正出神間,桑窈同他對上目光。
她並未對他的冒犯而感到生氣,那雙含情瀲灩的眸子裡帶著純粹的探尋。
她似乎當真以為他有什麼正事,輕聲道:“怎麼了?”
侍從心神一滯,匆匆移開目光,艱難開口道:“桑姑娘,屬下聽大人提及今日有位大人物要來,大人應當是迎他去了。”
“您且再等一會,大人應當就快回來了。”
桑窈聞言低低哦了一聲,語調拖長,聽著並不開心。
她想著最好是慢點回來。
反正她爹平日見她很少有好臉色,今日突然叫她過來,恐怕又是因為政事不順,想往她身上撒撒火。
她如今所在正是刑部府衙。這兒往西不遠,就是駭人聽聞的刑部大牢。
不久之前,她爹,當今的刑部侍郎還一本正經坐在那位置上因著一些瑣事訓她,隻不過方才話沒說兩句,就不知聽了個什麼不得了的消息匆匆走了出去。
眼下,她還不知父親叫她來這兒目的是什麼,麵前就沒人了。
桑窈垂著腦袋悶悶的想,估計不是什麼好事。
父親平素就瞧她不順眼,總拿她跟尚書家的女兒比,道人家端莊有禮,才貌雙全,堪配皇權貴胄,而她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小廢物。
可她也沒有很廢物吧?
她確實沒有人家漂亮,那些琴棋書畫她學的也用心,但就是學的沒人家好她能有什麼辦法。
再說,怎樣才算得不廢呢。
她的阿姐當年可比她強多了,她的確生的不太正經,但她阿姐卻猶如清水芙蓉,當年在京城名聲可大著呢。
後來她阿姐入宮,沒多久就升妃位,近來聖寵有怠,她爹就急得像熱鍋螞蟻,三天兩頭的問。
越想越煩,桑窈心不在焉端著茶杯抿了口茶,心道早知今日就不進宮了,不然就不會被叫過來訓話。
雖說今日恰逢旬休,大部分官員今日都未曾點卯,偌大一個府衙顯得有幾分空曠,所以她父親才順道將她帶了過來,但就算這樣,她一個閨閣女子待在這刑部府衙也不像話啊。
索性也是無聊,桑窈又好奇問道:“那你可知是哪位大人要來?”
她爹平日裡架子可高了,總愛端著張冷臉對官職低的頤指氣使,能叫她爹這般相迎的恐怕不是什麼一般人。
侍從搖頭,如實道:“屬下也不知。”
但他也能猜到一二,這幾個月來桑大人都有意結識那位,但一直苦於沒有契機,而今日本該旬休,桑大人卻仍留此處,約莫就是為了接見那位。
桑窈輕聲念叨:“該不會是什麼皇子皇孫吧……”
話才出口,外頭便傳來一陣沉悶又略顯淩亂的腳步聲。
與此同時還伴隨著她父親桑印親和又討好的寒暄。
桑窈倏然噤了聲,外麵的聲音清晰傳入房中。
“他原本昨日就該給押到詔獄去的,是我聽賢侄今日來訪,才特地把這人留到今日。”
“賢侄要不先坐一會?待我叫人把那罪犯押來見你,”
她不由心想,桑印對她要是有對這人一般和善,她也不至於如此怕他。
隔了一會她又實在是好奇,便悄悄挪動腳步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遠遠見得長廊儘頭處站了約莫三四個人,桑印微微弓著腰,臉帶諂媚,正同為首之人說著話。
桑窈又往外探了探腦袋,在一眾人影擁簇中,看見了他的臉。
下頜鋒利,蒼白俊美,一身玄黑而立,神情一如既往的疏淡,而他周遭皆低眉躬身,小心翼翼的跟著。
他身量高,於此頗有鶴立雞群之勢,氣質該是寡淡薄情的,但卻能輕易吸引旁人目光,可又不敢多留。
麵對桑印明顯的套近乎,此人眉眼間已隱有不耐,淡聲一句“大人費心了”就敷衍了過去。
他說話間腳下步履未停,桑印要費勁些才能追上他的腳步,但這人全然沒有要等等這位四品重臣的意思。
還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謝韞,年紀輕輕就身居要職,政績斐然。
但這並不是桑印這個刑部侍郎恭維他的主要緣由。他還有另外一重身份,謝家嫡長子。
往上再數一百年,謝家可同皇帝共治天下,朝中大半官員都與謝氏有所關聯,即便是旁支疏屬也足以稱霸一方。
百年過去,謝家雖不同於往日,卻依舊是頂級門閥,權勢滔天甚至可左皇權繼承。
再看謝韞其人,按當下審美,他可稱第一美人,是為當今京城內閨中女子夢中情郎。
就算不論家世,桑窈與他也可稱雲泥之彆。
她抿了抿唇,不願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