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沒幾天我就執意要回那個小城市,父母無奈,隻囑咐幾句貼心的話便放行。
離開班還有幾天,我整日蟄伏在不到五十平米的小房間裡。偶爾上網,天氣好的時候便獨自出遊。去城市各處的書店去淘書,有關於飲食的,有關於巫術的,不過最多的還是關於愛情的書。
我一本一本地來回翻看,都是些青春無可避免的傷逝,最後被時光淘洗的漸漸明媚起來。那些有鮮活質感的情動,才是最驚人心魄的。
中間收到幾次四月的短信,他說:“人間,我又在重新看你的故事了,即使沒有我要的結局。”
他說:“姐姐,你知道麼,我一個人躺著靜靜地聽時間流過,總有茫然感。”
他說:“姐姐,為什麼你那麼懼怕愛情呢?”
他說:“姐姐,今天又有大把大把的陽光從落地窗照射進來,我就一直在想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她有黑亮的眼睛,純真的笑容,仰望天空的姿式很美。”
每每這時,我多數都是沉默的。這總讓我覺得像個審問,那個少年總用最純白的姿態來侵入我自以為成熟的心。
這對一個作為情感專欄寫手的我來說是個很大的挑戰,我不能拿對成人的態度去勸慰他。又或許我早已被他對愛情的真誠所吸引,因為我心裡的確有難言的悸動。
他的每句話,他羞澀的笑,他在看到陽光時眯起的眼睛,我一遍遍地重複在腦海想像。他就像病毒一般在我身體裡麵無限複製,他的質問也成了我的自我檢討。我越發覺得自己像一個困獸,而他隻是個認真地觀察困獸的孩子。對他,我無可奈何。
後來的某一天我把那次寫的故事發給他看,他說:“人間,我把最後的結局來來回回的看了一下午,這是你所有故事裡我最喜歡的一個。那寬大的落地窗像一個夢,無關愛情。”
我呆呆地注視著最後四個字良久,午後的陽光從窗口蔓延到我桌子的一隅。我想,真的如同他所說,愛情終究是太過複雜的事,並不是一個故事就能詮釋的。可我卻樂此不疲地將它縮放在我的故事裡,我想我自以為是的懂得也不過如此。
三月初的一天,我接到了北北夜的電話。他說來我在的這個城市辦事,想約我出去見個麵,我欣然應約。
那是一個傍晚,我下班後便急急去了他指定的地點,遠遠地便看到了一襲黑色風衣的北北夜。
他比以前更顯英俊,他笑著對我招手:“女人,女人……”
我坐下後罵他口無遮攔,心中卻為有他這般的朋友而感到開心。
他認真地瞅著我,目光熱切到我不敢回視,良久,他才說:“女人,你比以前好看了,真後悔當初沒追你。”
我聽了心跳的像擂鼓,卻仍舊佯裝著不動聲色地說:“我可不想自己單純的戀愛史裡有一朵爛桃花的痕跡。”
他聽了大笑說:“你的嘴依舊狠毒。”我大大咧咧地迎向他的目光,自豪地說:“那是……”
一個多小時後他便離開了,其間我並沒追問他的婚姻生活,他也隻字未提。隻在最後和我揮彆再見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我現在的生活過的很安心,女人,你要的感情生活太純粹了,並不是每個男人都能給的起。”
我聽完朝他綻放了一個弧度美好的笑容,然後說:“下次你再來的時候,我會和男朋友陪你一起吃飯。”他聽了點頭:“嗯。”
我在餐廳門口站了很久,看著他的背影慢慢彙入茫茫人海。就在我剛想轉身離去時,四月的電話便不期然地來臨。
他說:“姐姐,我喜歡的女孩子在和彆人約會呢。”
我聽了一時無言,找不到適合的話去安慰,隻能沉默。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不對,好像是在告彆。”
我因他孩子般的狡黠‘噗哧’笑出了聲,他也跟著笑。後來又說了幾句閒話便道了再見。三月初的天氣還有些涼,不過已不再是冬天的乾冷。路邊的枯樹陸續發出了新芽,藍黑色的天幕美的像一個童話。
我依舊過著同往日一般的生活,唯一多出來的便是四月的短信和電話。多數都是在午後陽光最好的時候,有時隻是廖廖幾句。譬如:‘午飯吃了什麼,又寫了怎樣的故事。’我每次都告誡他身體不好要好好休息,他便乖巧地答應。
每當這時我心中便是說不出的明亮,笑意會忍不住爬上唇角。有同事打趣地問我:“你是不是戀愛了?”我總笑著應付:“我是無愛的感情專欄寫手。”她們總會不相信地搖頭,我也懶得再去辯解。
轉眼便要臨近四月,最近雜誌社的氣氛好像有些緊張,主編開始頻繁地曠班,人人自危。流言便是在這時又一次的亂飛起來的,有的說主編的兒子已被下了病危通知,有的說主編把雜誌社賣給了彆人…
我聽了總是無奈地避開,我也不想去考究它的真實度,隻是由衷地希望主編能堅強挺過這個難關,我佩服那個女人身上的韌性。這是那些為愛情奔波來去的紅塵女子終其一生都體會不到的生命。
三月的最後一天主編找我,她說:“小然,你也聽說了一些事吧?我不再細說了,隻想問問你對這個雜誌社有沒有興趣?”
我聽了先是驚訝,而後便知她何意,點點頭說:“嗯,我很喜歡這裡的工作。”
她疲備地點頭,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她鬢間的白絲。後來她又說:“小然,我想求你一件事。”
我有半刻的不解,隨即她又說:“是私事。”我認真且肯定地點頭說:“好,主編,我能幫到的就儘力去做。”她歎了口氣說:“謝謝。”
再後來我便被帶到了這個城市的最邊緣,那裡靠著海,景色很是秀麗。那天下午的陽光很足,夾雜著海水的腥氣撲麵而來,我突然就想到了四月給我描述的那個很大的落地窗,我想那大把大把的陽光也不過如此。
主編的車子在一幢彆墅麵前停了下來,我跟著她一前一後地走進去。屋裡的擺設很簡單,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又一個的落地窗,天哪!我從來沒見過如此多的落地窗!這就像一個玻璃房子一般。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驚訝,解釋道:“他喜歡的,作為母親的我也隻能儘量滿足。”
我剛要說話便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給打住了:“媽媽,是你回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