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嫌棄的眼神半點不遮掩,“也不知道像誰,整天拉著個臉,好像誰欠她錢似的。”
似是聽不下去,也要顧著場麵,祝萍勸道,“媽,少說兩句”。
結果老太太更起勁了,她看了眼林朗,又看向祝雲雀,“要我說,這有媽管和沒媽管的就是不一樣,你看看人林朗,再看——”
反應過來的刹那,祝平安臉登時黑了。
祝萍立刻大聲嗬止,“行了啊媽,差不多得了!”
老太太被喊得臉色驟然一變。
雖然刹住了車,但麵色依舊尖酸跋扈。
祝平安明顯已經不悅。
作為一家之主,他有他的體麵,隻是維持體麵的方式,並非麵向始作俑者,而是擰起眉,針對他那看起來就好拿捏的女兒。
隻是還未等他嗬斥出聲,默不作聲的小姑娘忽然推開椅子,犟著一股勁兒站起身。
椅子腿摩擦地麵。
老太太被滋嘎聲嚇了一跳,皺起眉正想發火,沒想到祝雲雀搶在之前開腔。
小姑娘盯著老婦人,乖戾冷漠交織在眼睛裡,咬字清晰地說,“是,我是沒媽管,但我沒媽管是因為誰,是我讓我爸媽離的婚,還是我讓我爸娶小三?”
空氣隨著她的話霎時陷入死寂。
任誰都想不到,平時這麼乖軟的小姑娘居然會有這麼大逆不道的一麵。
祝平安氣得眼皮子直跳,猛拍桌子,“祝雲雀,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一下動靜太大,嚇得屋裡睡覺的小孩兒哭了起來。
場麵也隨之亂做一團。
祝萍和林朗茫然無措,老太太心慌氣短,連指著她說了三個“你”字。
鄧佳麗顧不得屋子裡的孩子,急切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雀雀,我跟你爸爸——”
“我不管你和我爸怎樣。”
祝雲雀聲音壓抑著顫抖,死死攥住拳,像拚儘全力對抗這麼多年遭受的所有不滿,“我就問你,我媽這麼多年每個月給我的生活費,用在了哪兒。”
祝平安身形一震。
鄧佳麗神色驟變。
祝雲雀眼眶泛紅,“是用在那些老人保健品上,還是你養孩子的奶粉錢,還是你弟弟的生活費。”
說著,她看向祝平安,“還有你,你當初答應過我不會再生孩子,可這些年,你又做了什麼?”
巨大的失望,委屈,像浪潮一樣衝擊著心岸。
祝雲雀不想再忍一分一秒,直戳戳地看著祝平安,那架勢像是要和所有人決裂。
到這會兒,祝平安已經懵了,他理屈詞窮,又啞口無言。
祝雲雀諷刺一笑,“所以奶奶說得對,這裡從一開始就容不下我。”
祝平安心口悶鈍,“雀雀,你聽我解釋……”
祝雲雀搖頭,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卻努力笑起來說,“我就不該在這裡礙你的眼。”
-
十月的南城溫度適宜。
又是國慶假期,外地遊客暴增,這段時間網紅東鼓街晚上的煙火氣格外濃重。
陸讓塵本沒打算過來湊熱鬨。
是周槿一直嚷嚷著,要把新交往的男朋友介紹給他,剛巧大家都有時間,便著急忙慌地叫陸讓塵過來。
那會兒陸讓塵剛洗完澡,頭發還沒擦乾,衝電話裡的兩人笑罵道,“我他媽離你們那麼遠,還得打車過去。”
周槿笑說來唄,你又不差錢。
陸讓塵無奈地扯扯嘴角,最終還來了東鼓街,和周槿,周槿對象,還有玩的很好李鐵一起找了個地方吃燒烤。
周槿和李鐵是陸讓塵住在南城認識的。
三人住在一棟樓,一來二去大家就玩到了一塊兒。
隻是除了陸讓塵,另外兩個都已經上了大學。
周槿對象更是研究生,每天都要跟導師忙課題,人成熟穩重,看起來挺靠譜。
要說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家裡窮。
但周槿不嫌棄,還主動出資,和他蝸居在煙柳巷的某個出租屋裡甜甜蜜蜜。
對此李鐵的看法是,戀愛中的女人都是弱智。
當然這話也就背地和陸讓塵說說,當著周槿對象的麵,兩人表現得還算人模狗樣。
隻是時機不太巧,四人在燒烤店的戶外區剛坐下沒多久,男生就被導師的一個電話叫回去,說要數據。
周槿臉色都綠了。
但能怎樣,男生哄了哄她,到底還是回了學校。
當然,飯錢他還是前留了。
李鐵這體育生說話就是直接,擼著串搖頭晃腦的,“不得不說,咱槿這戀愛腦啊,堪稱一絕,這要撒上點兒辣椒麵,芝麻孜然……嘖,那得多好吃。”
陸讓塵翹著二郎腿靠坐在藤木椅裡,笑得肩膀直顫,煙火氣下的俊臉格外勾人。
周槿切一聲,白眼李鐵,“你這個單身狗懂個屁!”
李鐵嗬嗬兩聲,“對對,我不懂。”
他衝陸讓塵抬抬下巴,“你懂嗎?”
陸讓塵扯著嘴角看周槿,眼底的嘲諷都快溢出來了,“不懂。”
周槿:“……”
周槿說,“你倆可以了啊,我給你倆介紹我男朋友,又不是讓你倆勸我分手。”
說話間,她又看向陸讓塵,“而且不是你說的,找對象不能找騷的,他多老實啊。”
李鐵又嗬嗬兩聲,“那是因為你太傻,他怕你被騙。”
陸讓塵笑而不語,端起桌上的紮啤杯喝了口。
紅燈轉綠燈。
就是這會兒,一夥行人穿過斑馬線從煙柳巷朝東鼓街這邊走。
李鐵和周槿還在battle,陸讓塵懶得搭理,閒閒倚在那兒看街景,再然後,視線就猝不及防地落在那夥行人中的某人身上。
倒不是她多顯眼。
而是身上那股學生氣的純勁兒,在市井氣中太特彆。
單單薄薄的小身板兒,穿著簡單乾淨的白襯衫牛仔短褲,戴著斯文乾淨的銀邊眼鏡,白裡透粉的巴掌臉我見猶憐。
是祝雲雀。
陸讓塵眸光一定,漆沉的視線下意識追著她,直到距離夠近到,才發現她是真的哭了。
不止哭。
還沒哭完。
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一邊掉,一邊抹,眼睛腫得像核桃。
可神色又是倔強的,像不服管的小動物,勢必逃出牢籠。
眼皮子無端一跳。
陸讓塵蹙了蹙眉,就這麼撇著祝雲雀進了旁邊某家便利店。
周槿把他叫回神,“看誰呢,這麼入神。”
陸讓塵眼波微動。
像在醞釀什麼,頓了好幾秒,才挑眉懶聲,“一個同學。”
……
兩分鐘後。
便利店。
祝雲雀紅著眼睛,站在最裡排的貨架前,猶豫了幾秒,把手放在那罐綠色的聽裝喜力上。
可還沒來得及拿下,一隻溫暖又乾燥的大手,突如其來扣住那罐啤酒。
刹那間,兩人指尖輕碰。
心跳倏地漏拍。
祝雲雀愕然轉身,然後就看到,那個她魂牽夢縈的少年,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麵前。
陸讓塵吊著眼梢,淬亮黑眸衝她不怎麼客氣地挑眉,“毛兒長齊了嗎就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