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骨子裡教養的驅使,陸讓塵說這話時,故意有點兒蜻蜓點水。
那雙眼睛卻鷹隼般盯著祝雲雀。
仿佛用隻有兩個人能懂的方式,隱晦不明地揶揄她。
兩個大人還沒聽懂他的意思,小姑娘薄薄的臉皮倒是先紅了。
她怎麼都想不到,陸讓塵居然記得自己當初在課間操偷看他的那件醜事……還當著雙方家長麵說出來。
偏偏馮豔萊追問,“什麼課間操偷看。”
祝雲雀眉心微蹙,眼底流露出來的神色無助到不行。
正踟躕著該怎麼解釋,陸讓塵忽然打岔了。
少年噙著嘴角,風輕雲淡地撇開曖昧說,“我跟她班級上課間操挨著,所以很早就認識。”
話說完,他煞有介事地掃了眼祝雲雀,像給即將過火的玩笑兜底。
你來我往間,馮豔萊一副恍然模樣,笑說這麼巧啊。
程麗茹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她默默嗔陸讓塵一眼。
陸讓塵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收起眼底那抹頑劣痞意。
還是第一次,祝雲雀見到這樣的他。
比起往日那種桀驁不羈的耀眼,這刻的陸讓塵更像個平易近人,雖有幾分幼稚卻讓人狠狠心動的鄰家少年。
悸動無聲咽下。
祝雲雀像跑了八百米,忽有種從內而外的虛脫。
好在馮豔萊和程麗茹沒再糾結她和陸讓塵的熟悉程度,很快就將話題轉移到正事上。
祝雲雀跟著馮豔萊在布藝沙發上坐下,隨之聽明白,這棟房子是陸家閒置下來的,是因為兩人關係好,程麗茹才願意低價租給馮豔萊。
馮豔萊喜眉笑眼的,“知道你家房子好,但沒想到會這麼好,這個價錢要是彆人手裡我肯定做夢都租不來。”
程麗茹也笑,“那倒不是自誇,這房子之前我住得確實很舒服,後來還是覺得離讓塵學校有點兒遠,這才搬走的。”
說著,她從果盤裡拿出兩顆新鮮飽滿的山竹遞到祝雲雀手裡,示意她吃。
興許是程麗茹的那雙眼睛和陸讓塵有幾分相似。
祝雲雀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很輕地說了句謝謝。
馮豔萊給她解圍,“這孩子就這樣,從小性格靦腆,不愛說話。”
程麗茹看著她幾分憐愛,“看出來了,不過也沒什麼不好,女孩子文靜點兒省心,不像我家那個,一點兒都不好管。”
話題不知不覺從房子轉移到陸讓塵身上。
馮豔萊早就知道陸讓塵優秀,今天見了真人更是讚不絕口,一個勁兒誇他個子高長得帥教養好,還說他在學校一定很招風。
程麗茹早就對這種誇讚免疫,她無奈聳肩,“我隻希望他少招惹點兒小姑娘,不然耽誤人家學習,多不好。”
聽到這話,祝雲雀指尖無意識顫了下。
陸讓塵拎著兩瓶冰鎮果汁從廚房那邊閒閒過來,聞言哼笑了聲,“你又來了。”
程麗茹拿眼睛橫他,“跟你爸一個德行。”
陸讓塵但笑不語地從沙發後方走過。
剛巧路過祝雲雀,就將其中一瓶果汁順勢貼在她緋紅的臉頰上。
突如其來的冰涼刺得祝雲雀肩膀一縮。
心跳瞬間加速,她掀眸一看,便對上陸讓塵低垂下來的視線。
陸讓塵居高臨下地站在她身後,狹長漆深的眸鎖著她,咬字輕蕩,“不能喝涼的?”
自打那次在超市碰麵後,這算是第一次,陸讓塵正兒八經地單獨對她說話。
祝雲雀猝不及防地惶然著,輕輕搖頭,接住果汁瓶子,握在潮濕發燙的掌心。
程麗茹忽然想到什麼,“對了,讓塵,你帶妹妹去樓上逛逛吧,順便讓她熟悉一下書房和臥室。”
妹妹兩個字好似正中靶心。
祝雲雀一手握著山竹,另一隻手握著玻璃瓶果汁,心神局促。
陸讓塵倒是從善如流地點頭,“行。”
話落,英挺疏淡的眉眼看向祝雲雀,衝她一偏頭,“走嗎。”
就這一個眼神。
祝雲雀潰不成軍。
她竟然有種,這個濃烈的夏天似乎還沒結束的錯覺。
錯覺像綿長的蟬鳴聲在耳畔縈繞。
祝雲雀思緒混亂地點頭,再起身,腳步虛浮地跟著陸讓塵上了樓。
樓下,兩個關係極好的女人在歡聲笑語中細說家長裡短。
樓上,兩個少年人無聲走到二樓,陸讓塵腳步忽地停住。
他側過身,衝她伸了伸手,“拿來。”
命令來得出其不意。
祝雲雀怔了下,想說“拿什麼”,但轉念就反應過來,他要的是她手中那瓶果汁。
她從善如流地遞過去。
陸讓塵接過來,修長有力的手一擰,便將緊到不行的瓶蓋輕鬆打開。
重新將果汁遞給祝雲雀,陸讓塵眉峰上挑,眼色犀利地看著她,“半天都擰不開,也不知道叫人,你是不會說話了麼祝雲雀?”
清冽磁沉的嗓音像破冰的刃,直直劈開兩人凝結的氣氛。
那股吊兒郎當少爺脾氣也在這刻展露無遺,懟得人發愣。
“……”
祝雲雀忽然就明白,為什麼許琳達會說陸讓塵這人其實挺不好惹的。
——要是你覺得他脾氣好,要麼是你沒惹到他,要麼是你跟他不夠熟。
她不知道自己跟他算不算熟,但惹到他……好像的確有一次。
想到那次,祝雲雀嘴巴抿緊,老實巴交地接過他遞來的玻璃瓶。
本該冰涼的玻璃瓶身,還殘留著少年寬厚掌心的淡淡溫度,握著他握過的地方,耳尖也禁不止地悄悄升溫。
沉默了會兒,祝雲雀輕聲,“我以為我能打開的。”
陸讓塵閒閒抄著口袋朝前走著,聽到這話,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