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以北,天津。
李默存心裡縱是有千萬般的不願意,卻也深知自己在劫難逃。老爺子派了一大批人馬到各處尋他,如此十萬火急的狀況,實在不像是以往任何一次借故找他回去卻淨談些可有可無的荒唐事。
李家有三個兒子,均已經成年。除了長子默存是李父發妻所生以外,另外兩個都是小妾的孩子,也不受什麼器重,隻是安排了家業中的些許事務交付於他們。說到底,李父最最重視的兒子就是李默存,當然,最喜歡培養以及嗬責最多的,也正是他。
於是此時此刻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打開車門走了下來。隻見十幾個仆從畢恭畢敬地站在李府門口,為首的是一個長相甜美的可愛少女,陣勢驚人。李默存便覺得頭疼萬分,單手撫額聲音仿佛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丘管家,您能不嫩解釋下現在是什麼狀況?”
丘管家從人群中走出,頸背上的汗珠已是豆大。他自小看著李默存長大,深知他最厭惡的就是欺騙和熱鬨,而當他用這樣的語氣和一個仆從說話的時候,大概已經萬分忍耐了吧。於是慌忙彎下腰解釋道:“老爺請少爺回來的確是有要事相商。至於……”他停下來細細打量著為首少女唇邊精致的笑容,心中的冷意更甚,“至於芸惜小姐……她……”
看穿丘管家的為難,鄭芸惜臉上的笑容卻毫無改變,歡快地跑過來抱著李默存的手臂搖晃了兩下,甜甜道:“我想早點見你啊,和丘管家無關的。”
李默存聞言低下頭去看她,眉頭不易察覺地緊了緊。鄭芸惜是李父好友的遺孤,這些年一直住在李家,仿佛就是李家的小女兒。雖然將至十八歲,卻因為一張心形臉而顯得有些孩子氣,一副總也長不大的模樣。李默存對她心中的綺想自然也很清楚,但總也沒有辦法放下身段委屈自己而遷就彆人,因以他輕輕掙開鄭芸惜的懷抱,歎息一聲仿佛無可奈何:“芸惜,要叫我哥哥的。”一條無形的界限,更是他李默存最後的底限了。
可是鄭芸惜長這麼大卻從來不吃這一套,兀自撅起嘴小聲說話,語氣異常委屈可憐:“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的頭搖晃地像個撥浪鼓,大大的眼睛裡頓時迷蒙起一層水汽。想這些年她自己也是李府上上下下捧在手心裡的寶貝,明明是最在乎的人卻總是最不懈待見自己。鄭芸惜覺得心裡難受,酸澀的眼睛裡仿佛有什麼東西迫切地想要獲得一次發泄的機會,語調因此而有些顫抖:“李默存,你混蛋。”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衝進府裡,嚇得一幫仆從膽戰心驚相顧失色。
這個李府,除了主人以外,也許就隻有鄭芸惜有這個勇氣怒罵他們不苟言笑的大少爺。如此想想,這個女孩子也真是隨性。
丘管家卻沒辦法想這些閒事,心知李默存對鄭芸惜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這位大少爺的脾氣就如同所有人熟知的那樣暴躁,可形勢已由不得眾人站在原地無聲對視什麼也不做。他隻得低了聲音謙和有理道:“少爺,老爺在議事廳等您,說是情況緊急,容不得半點耽擱……您看……”
“我知道了。”李默存的眸光幽暗,叫人難以看穿喜怒。他轉過頭來凝視著丘管家,語調是一貫的平靜無波:“找個得力點的去照看芸惜。還有,你也記得告訴你的主子沒事情彆東想西想。他知道我隻把她當妹妹看。”一席話乾淨利落,說罷便旋身去了。
其實這是很老的段子裡才會有的故事,表妹喜歡上表格,表格卻愛上另外一個女子,固執並且毫無理智。李默存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會輕易入戲的人,那時候他穿梭在大片大片的桃紅柳綠之中,連麵容都變得模糊。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停頓下來,因為他相信自己可以在所有場合占據主動地位。出眾的外表,顯赫的家世,精明的手段以及冷靜高效的商業頭腦,所有的這些會給他帶來他想要的任何一種生活。因此即便到了後來他問自己有沒有後悔珍惜鄭芸惜,答案卻依舊是斬釘截鐵的否定。一顆心太小隻能擁有一顆靈魂。芸惜她,就算是在他真正入戲之後,依舊不是那個走近他心裡麵的人。
這是命中注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