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皇帝倚靠在龍椅上,眉頭緊鎖的看著麵前幾本內容大致相同的奏折。
內侍沏了盞新茶送了進來,高公公隔著杯壁試探了下溫度,方才送上前輕聲道:“陛下,看了一下午了,喝盞茶歇歇吧。”
光承帝接過茶盞不耐煩地飲了一口,低頭揉著自己的眉心。
桌案上的奏折堆積如山,高公公瞥了一眼,勸解道:“陛下還是在為讓宸貴妃娘娘協理六宮之事煩憂嗎?”
光承帝合眸道:“早在朕冊封她為貴妃時,就有人上書稱她無子嗣無資曆不可身居如此高位。如今前朝後宮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昱晴性子清淨,若非皇後執意托付,朕也不想強她所難......”
高公公迎合道:“奴婢明白陛下是為了娘娘著想,要不然又怎會如此大費周章的替娘娘籌謀。”
聞言,光承帝睜開眼,問道:“蕭珩那邊如何了?”
高公公一臉犯難,猶豫道:“進展不太順利,七皇子殿下怎麼也不肯相信程貴人是自儘,奴婢接連去勸了好幾日也沒能開導好殿下。”
光承帝坐直了身,一雙銳利的眼看向高公公,看得他不禁打了個冷戰,“還不都是你辦事不利。”
高公公連忙跪下哀求道:“陛下,奴婢也不知道七皇子殿下會這麼快就回來啊,守門的侍衛說殿下平日裡都是亥時方歸,奴婢也沒想到竟叫殿下當麵撞上了。”
這事兒的確是不巧,沒人想到蕭珩會提前回宮不說,更沒想到他會突然暴起背著咽氣的程貴人拚死往宮外跑,迎麵撞到了在宮道口,坐在鑾駕上等候消息的光承帝。
如此一來,沒能騙得了蕭珩生母是自儘而死外,還叫這對父子的關係降到了冰點。
“行了!”
光承帝被他吵得心煩意亂,“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他若是個識時務的,就該明白有些事過多計較隻會害了他自己。”
高公公顫抖地站起身,用衣袖不斷擦拭著頭上的汗水,迎合道:“陛下深謀遠慮,也是為了七殿下能有個好的出身和靠山,日後在這宮裡便不會被人肆意欺辱,奴婢想著七殿下遲早能明白陛下您的良苦用心。”
光承帝站起身,朝窗外眺望,院中樹枝已經有抽芽的跡象,初春將至。
良久後皇帝開口問道:“太醫院的人今日去昭華宮請脈了嗎?”
高公公小步上前躬身道:“去過了,今早奴婢還帶著內廷司的人替陛下到昭華宮給宸貴妃娘娘送補品過去。太醫說娘娘是受了驚嚇引發心疾,仔細著養養精神便能好轉。如今娘娘尚在休息,昭華宮內一切大事小情都交由許姑娘打理了。”
“許姑娘?”
高公公點點頭道:“對,就是靖安侯的獨女,貴妃娘娘的嫡親侄女許明舒許姑娘。”
光承帝腦海中飛速思索了一陣,的確是想起靖安侯有個年幼的女兒,生得還同許昱晴十分相像,隨即問道:“今年多大了?”
高公公按著生肖一陣推測道:“虛歲有十三了,哎呦陛下您是沒看見,到底是侯府裡養出來的姑娘,貴妃娘娘臥病在床這幾日許姑娘將昭華宮上下打點的仔仔細細,宮裡人人都誇讚她,那氣度做派一點也不輸宮裡的公主和娘娘!”
光承帝思量片刻,道:“靖安侯,可有給他女兒訂過親?”
高公公笑笑,“陛下,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
“你們先下去吧。”
一眾內侍領了命,躬身齊齊退了下去。
高公公不知這話裡所指是否包含自己,開口試探道:“陛下,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正欲轉身時,聽見皇帝叫住他,
“你留下。”
待人走儘後,高公公湊上前幾步,“陛下有何吩咐。”
“將幽宮門前的守衛撤走,叫太子蕭琅過去。”
聞言,高公公神經一緊。
七皇子蕭珩性子倔強一直不肯按照皇帝的命令執行,且他一直住在幽宮也不是辦法,若是能有個中間人出來調和一下便再好不過了。
太子蕭琅宅心仁厚,待人謙和有禮,平日裡對眾皇室兄弟姐妹也一視同仁,由他來做,實為恰當。
高公公豁然開朗忙領了命出去準備著。光承帝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深邃的麵容上分不出喜怒。
...
月色氤氳,邊境四處陣陣寒風呼嘯。
運糧車一輛接著一輛有序地行向軍營,車輪碾壓著凍得半硬的土地,發出陣陣刺耳軲轆聲。
許侯爺身邊的親衛長青執勤結束後,接過糧草押運官遞來的冊子,躬身一頭鑽進生著火爐的營帳裡。
北風吹得他一身鐵甲像是結了霜堅硬冰冷,凍得他直打哆嗦,伸手圍著火爐前烤著。
鄧硯塵坐在矮凳上,給右臂處的舊傷換藥,見長青進來扔給他一個烤好的紅薯,悠閒道:“今天風大,凍僵了吧?”
長青笑著接過滾燙的烤紅薯,小心翼翼地沿著邊緣剝皮,“這鬼天氣,年前也沒見這麼冷過。”
說著,他朝鄧硯塵肩膀上飛速打量了一下,道:“這幾天天冷,你也多穿點彆凍壞了,你手上這傷還沒好呢?”
“早上出去練功,磨了幾下。”鄧硯塵放下衣袖,有袖帶將腕口勒緊,清瘦挺拔的少年人肌肉線條在玄衣中若隱若現。
他抬頭看向咬著紅薯的長青,猶豫地問道:“侯爺最近有寄信回家裡嗎?”
長青搖了搖頭,“還沒呢,侯爺說不急,等這邊都安頓好了在給夫人寄家書也不遲。嗯?你突然問這個乾什麼,你要給誰寄信嗎?”
鄧硯塵笑笑,“若是要寄家書,想讓送信官帶著黎將軍的一並回去。”
爐子裡炭火燒得正熱,長青暖和了過來,朝他靠近道:“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小小年紀在京中有了心上人,急著鴻雁傳書了呢。”
鄧硯塵係著袖腕,沒有吭聲。
“哎,小鄧兄弟...”長青吃完了烤紅薯擦了擦嘴,舒展筋骨道:“你來京城也好幾年了,京城世家貴族多了去了,你覺得哪家的姑娘最好看啊?”
鄧硯塵麵不改色,“我不清楚。”
長青發出失望的歎息聲,“也是,你整日留在校場練槍,估計除了侯爺家愛女也沒加過旁人......”
“其實說起來這些年跟在侯爺身邊出入宮裡宮外的,也是見過許多世家姑娘的,論起容貌還得是許姑娘最出眾。”
講到這裡,長青來了興致又朝鄧硯塵湊近了幾分,問道:“你見過宸貴妃娘娘嗎,我曾遠遠瞧見過一眼,那叫一個花容月貌驚為天人,當時人人都說京城裡最貌美的當屬侯爺的胞妹。許姑娘生得像宸貴妃娘娘,我想再過幾年這第一美人的名號該讓到許姑娘頭上了。”
鄧硯塵低著頭,沒有應和長青的話。
宸貴妃莊重,許明舒靈動。
在他看來,許明舒和宸貴妃並不相像。
鄧硯塵沒有吭聲,記憶中初次見麵時粉妝玉砌的小丫頭短短幾年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
他想起他受傷宿在靖安侯府這幾日,侯府來來往往有許多許侯爺夫婦的舊友帶著家眷前來拜訪。
席麵上,幾個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姑娘圍在一起說說笑笑,鄧硯塵從武場練槍回來,隔著一個長廊看見許明舒被眾人簇擁在屏風前,坐在椅子上悠閒地解著九連環。
不知是不是鄧硯塵的錯覺,明明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這次回來見到的許明舒周身的氣質同從前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