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於大仙打開匣子時,搭在官帽兒椅上的戲服又有了動靜,隻聽那兒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
幾人看了過去,隻覺得那衣服好像要被瞧不到的影子穿起來。
粉色的水袖丹衣,華彩的流蘇罩衣,琳琅的頭飾……偏生瞧不到臉和手腳。
李耀祖臉都嚇綠了,“媽呀,好嚇人。”
潘垚吐槽,“叔,你剛剛還穿著它呢。”
李耀祖瑟瑟抖抖:……更嚇人了。
見潘垚握緊打鬼棒,淩空的戲服肉眼可見的顫抖了下,顯然剛剛被潘垚打怕了。
不過,數百年等待的情誼,到底不是棍棒能夠打散的,下一刻,粉衣半漂浮空中,它微微側了側,瞧著就像是人轉了個方向,衝於大仙方向伸手。
“昶郎……”鬼音縹緲纏綿。
於大仙嘴角抽了抽。
“看來,應該就是這半根鳳釵的原因,我拿了這根鳳釵,沾染了一點氣息,所以,它才誤以為我是他情郎的投胎轉世。”
於大仙將鳳釵扔到小蘭香跟前,小蘭香珍惜的摸了摸,不再纏著於大仙喊昶郎。
潘垚瞅了於大仙一眼,搖頭感歎,人不如物啊。
於大仙:……
這小徒弟怎麼回事?總覺得她瞧他的眼神不大對。
……
那邊,小蘭香從頭上摘下了金釵,和著手中的那半根,兩相一碰,正好成一根完整的鳳釵。
隻聽婉轉的唱腔起,淒苦迷離,“寶釵分,桃葉渡,煙柳暗南浦。”
鳳釵自古便是情人離彆時,寄托相思之物,分彆時,一半贈情人,一半自留,如今,鳳釵重逢,舊人卻不再。
李耀祖異想天開,“大仙,既然你不是她的昶郎,那,難道那昶郎是我姑丈?”
李耀祖被附身時失了神誌,還不知道這小蘭香是個男鬼,聽於大仙說這半根金釵是自己的姑丈陳頭頭擱在於大仙這兒的,瞅著愛惜摩挲鳳釵的小蘭香,雖然瞧不清模樣,但嫋嫋體態。
躲在潘垚身後,他心中安定,不怕的同時,還能嘖嘖惋惜,生前是個美人呢。
潘垚:……
她側眸看了眼李耀祖,一言難儘。
真是他姑丈的好大侄兒了。
那邊,小蘭香的動作一頓,顯然聽了李耀祖的話頗為意動,它想要去求證,卻又頗為懼怕潘垚的打鬼棒。
於大仙手中的大蒲扇一拍李耀祖,眉眼耷拉,“蠢貨!”
潘三金點頭,“是有些蠢。”
看著好似等待的戲服,於大仙解釋:“這木匣子和這金釵,它就在你墳前不遠處挖出來的。”
“大隊長說了,挖出金釵,他總覺得夜裡陰惻惻涼嗖嗖的,這十裡八鄉的,誰不知道芭蕉村的陳頭頭是個謹慎性子的?他覺得那墓不妥,這才將釵子放我這裡,想著讓我化解化解。”
“就是那墓,他也隻是圍著木板,讓人彆動彆靠近。”
“哪裡想到……”說到這裡,於大仙瞥了一眼李耀祖,“你小子倒是起了貪念,今夜引了鬼上身。”
“你損了陽氣,這幾日運勢會低一些,回頭多曬曬太陽,做一些好事,家裡要是有公雞,從雞冠上取點血,抹抹自己的印堂,祛祛晦,你這下是扮著妝,瞧不清楚,洗了臉你就該知道你那印堂了,保準是黝黑黝黑的。”
於大仙這麼一說,李耀祖又怕了,粘在潘垚背後不敢再吭聲。
那邊,聽到這半根金釵就埋在自己墳墓的附近,顯然,那是昶郎在它死後,祭奠的時候埋下的。
小蘭香失魂落魄,又淒淒切切的喊了幾聲昶郎,下一刻,鬼力不支,粉色的衣裳輕飄飄的落下,又重新搭在了官帽椅上。
於大仙連忙將這一身行頭擱在一個木箱中,又從箱子裡翻出兩張符籙鎮上,一邊貼,一邊肉痛。
“這都是祖上傳下來的,唉,用一張少一張,我剩的也不多了。”
話落,他愛惜的將其他幾張符籙收拾妥,重新壓箱底。
潘垚抱著打鬼棒,都不舍得往箱子裡擱了。
笑話,這村子可是鬨鬼了,沒了這打鬼棒,她還怎麼保護她自己和爸媽?
仗著自己年紀小,潘垚不客氣了,“師父,聽說這拜師後,師父都得給小徒弟見麵禮的。”
於大仙:……
就兩片瓜還想換他祖傳的打鬼棒?
他低下頭,略帶渾濁的眼睛盯著潘垚。
潘垚大眼睛彎了彎,烏溜溜的,瞧過去天真又可愛,裡頭沒有半分不好意思,隻有濃濃的,晚輩對長輩的孺慕和依賴。
於大仙:……
養徒弟就跟養小孩一樣,不容易喲。他肉痛的擺手。
“拿回去拿回去,送你了。”
潘垚歡喜,“謝謝師父!”
說罷,她抱著那根打鬼棒,招呼潘三金,道,“爸,咱們回去吧,出來好一會兒了,媽在家該著急了。”
“對對,是得回去了,回頭你媽該教訓我了。”
潘三金打開手電筒,領著潘垚就要回去。
“等等我。”李耀祖連忙跟上,“你們慢點兒走,欸,三金哥,今兒我去你家睡,成不?”
趕在潘三金瞪人之前,他連忙又道,“不白睡不白睡,正好我要用雞血,明兒我宰隻大公雞,褪了毛給你送來,給我小侄女兒添個菜,也是我這當叔叔的心意。”
李耀祖語氣諂媚。
反正,他今晚是不要趕夜路回白鷺灣了,他運道不好,路上再被鬼附身了怎麼辦?
小廟那兒也不行,那兒鎮著鬼,左思右想,唯一好點的,還是這抱著打鬼棒回家的潘家了。
潘三金:“不成不成,你這鬼樣子嚇人,我閨女兒膽子小。”
李耀祖沉痛,“兩隻雞,明兒我帶兩隻雞來,不能再多了,再多……”
潘三金喜滋滋:“成交!”
潘垚瞧著李耀祖皺巴臉,嘴裡還肉痛的嘶嘶叫,忍不住偷笑。
這是偷雞蝕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