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長大了很多。
獨自蜷縮在空曠的靈堂裡,純淨的黑色眼眸中盛著滿滿的白色。少女穿著白色的衣服,紅色漆皮桌子上擺著一些祭品。
還有一張照片。
那個老人。
少女眼睛空洞的看著周圍,空無一人。
她把他們全部趕走了。
他們在這裡,笑著吃啊喝,跪著磕一個頭,然後起來談笑風生,看著桌子上的飯食絲毫不影響胃口的大吃大喝。
即使,和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也請你們,不要褻瀆她最重要的人。
唇上咬出的血跡擦在白皙的連衣裙裙擺上,即使隻有小小一點,也依然刺目。
就好像,外婆咳出來的那些鮮紅鮮紅的血,雖然最後變成了深棕色,就好像她的頭發。
門打開。
黑發高挑美麗的女人雙唇顫抖地站在那裡。她不敢靠近一步,她的女兒呆呆的坐在那裡,她的媽媽安靜的沉睡在那裡。
她修剪的乾乾淨淨的指甲紮入手掌,滴出鮮血。
於是,手掌代替眼睛,流淚。
流出血淚。
窗外搖弋著青藍的花朵,歐式的房子依舊陽光明媚。可是花朵卻說,請不要忘記我。
Forget me not。
少女長長的卷發迎風舞起,淚水自眼中氤氳。
如何忘記?不論何時總是這個時候的呢。
女人眼中沒有眼淚,手中滴滴答答落著鮮紅的血液,指尖穿破掌間皮肉,狠狠的嵌入,刺破血管滴下血液。
少女閉上眼睛。
如果可以回去,那該多好……
少女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外婆在瓜藤下給她講故事的事情——外婆打理著巨大的花園,在烈日中流下汗水的事情——接到爺爺的電話由她翻譯著落下眼淚的事情——外婆做好了她喜歡吃的春卷和豆包笑眯眯的事情——自己把雞蛋煮的硬邦邦的外婆吃著還說很好吃的事情————
於是淚水落下。
祭奠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女人看著少女,終於流出眼淚。
這算什麼?
她還沒來得及好好孝順一下。雖然她確實很貪玩很無賴。雖然她和女兒比起來確實心智不夠成熟。雖然、雖然。
少女抬頭,抹掉眼角的淚水。
“葉靜。外婆教你的第一首詩是什麼?”
女人坐下,望著天花板,和少女一樣漂亮的黑色大眼睛微微眯了眯。她抹掉臉上的淚,卻塗上了手掌的鮮紅。
“是,賀鑄的詞——鷓鵠天。”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壟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複挑燈夜補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