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傍晚,京城迎來來入冬的第一場瑞雪。宮城裡一片蕭索的歡騰。朱紅的宮牆下,羸弱的小太監們伸出凍僵的手踮起腳顫抖地點上一盞盞喜慶的紅燈籠。大雪紛飛裡,昏紅的燈火映著他們瘦小蒼白的臉,像是從陰間飄出的一隊孤鬼。
“恭喜陛下,下瑞雪啦。”興慶宮暖閣的領班太監捏細了嗓子,低著頭稟報,在寂靜孤獨的暖閣裡,這不男不女的聲音裡透著突兀的歡喜。
李詝躺在寬大軟和的長椅上,半閉著眼,擺了擺細弱的手,良久,方才有氣無力地道:“給朕……把窗子打開。”
領班太監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微微地推開了一道隙縫,輕聲道:“陛下,奴才死罪,陛下龍體微恙,禦醫囑咐了千萬著不得涼。”
“開大些,都給朕打開!朕好得很!”李詝驀地從長椅上站起來,嗬斥道。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這就去……”領班太監刷白著一張臉,手忙腳亂地爬開。
李詝在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走到窗前,寒風裹著雪片撲到他蒼白瘦長的臉上,飛進過於悶熱的暖閣,太監宮女們微微地縮了縮脖子。
庭院裡的古鬆在漫天白雪下透出一抹古老蒼勁的冷綠,襯得背後的宮牆愈發紅得駭人。李詝忽然想起,許多年前,自己的親生母親孝全成皇後發簪上那顆血珠似的紅瑪瑙,在午後炫目的陽光下,也是這般駭人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