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門就是一方小小的庭院,庭院裡,一處怪石嶙峋的假山,一譚波瀾不驚的綠水,夏天的時候水上會浮著數朵紫睡蓮,而現在那裡是一圍蓋著昏暗白雪的堅冰。
李訢披著一襲藍狐裘,斜靠在走廊旁的欄杆上,怔怔地盯著一池白雪,遠遠地望過去,狐裘泛著幽藍的暗光,像是黑夜裡一燭凝固的磷火。
從六歲開始,在每個清晨,李訢都會在毓新閣前的小庭院裡練劍。若是有雪,他便用揚起的長劍劃開濛濛的雪幕,雪幕後麵,他的生母懿貴妃綻開一臉端莊而慈祥的笑,後來,又多了一個李詝哥哥。
下雪的時候,哥哥是不練劍的,哥哥身子弱,畏寒,隻在一旁的走廊裡靜靜地坐著,看著,又笑著從厚重的貂皮大衣裡伸出一雙細瘦而溫熱的手,替李訢拂去額上的微汗。
李訢想起一年早春的清晨,京城飄起了最後一場暖雪。就在那一天,母親從禦花園裡剪下的梅花迎著雪傲然盛放。哥哥坐在梅花旁的一方長椅裡,腳邊放著暖爐,一張蒼白的臉泛起淺淺的粉紅,雙眼微微地閉著,他睡著了。一抹涼風從東邊飄進來,卷著一縷柔雪,吹落幾瓣明豔的紅梅。李訢收了劍,看著一瓣梅花正正綴在哥哥光潔的額上,像指尖上一點鮮紅的血。李訢竟看得癡了,踏著一地白雪向哥哥走去。李訢記得那時候他伏著身子仔仔細細地凝視著哥哥熟睡的臉,哥哥呼出的氣息在微寒的早春裡變成纖弱的白煙,額上一瓣紅梅發出一抹幽香,帶著哥哥身上的味道,這讓李訢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悸動,他顫抖著用唇覆上哥哥的額頭,而就在那一瞬,哥哥睜開了清澈的雙眼。
李訢垂下疲憊的眼簾想,若是沒有那天清晨,他和哥哥現在會是什麽模樣,而又是什麽時候,他和哥哥又變成了現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