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訢回到京城的時候,已是祺祥五年的深秋,而母親早已在病榻上躺了多日,一如暮氣沉沉的□□,亂民的北伐軍雖然覆滅,但他們盤踞了整個東南,而北方的戎狄,也鯨吞蠶食著□□東北肥沃的土壤。
回到京城的李訢頭一次感到深深地絕望。
“王爺,皇上已經到鍾秀宮門口。”
李訢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母親,低著頭出了門。剛邁出門檻,就瞅見了一抹黃色的衣角。他抬起頭,望著龍袍加身的李詝,竟是忘了下跪,隻是張嘴喃喃道:哥哥……
李詝怔怔地看著李訢,他想,自己有多少日子沒有這般仔細地看著他了,又有多少日子沒有聽見那一聲哥哥了。
兩人的目光糾纏,僅僅在那麼一霎那。
“太妃她……現在如何了?”半晌,李詝才開口問道。
李訢壓著嗓子道:已篤。隻等著最後的封號。
“哥哥,昨日晚上,母親可曾說過什麽?”
“沒、沒什麽,她昨晚上一直睡著。”李詝渾身冰涼,無力地回答著,避開弟弟那悲痛的目光。
大雪紛紛揚揚,吞沒了李詝哽咽的尾音。良久,無話。
李訢驀地跪下,提高了聲音俯首道:臣弟懇請陛下,封康慈皇太妃為皇太後。
李詝望著伏在地上啜泣的弟弟,一時間驚慌失措起來,皇太後三個字仿佛三根細長的鋼針直直紮入他心裡,疼得急促,他想起了自己慘死的生母,懦弱的父皇,還有即將離世的皇貴太妃,以及,此時跪在自己麵前、對皇位依舊有孜孜不倦的野心的、遠比自己能幹精明的弟弟,自己曾經那樣珍愛的弟弟。
“朕、朕知道了。”李詝抬起腳從跪在地上的李訢身旁走過,擦過他的衣角,留下他一個人孤寂地跪在鍾秀宮門前被雪覆蓋的石板上。
祺祥五年,十月十四日夜,康慈皇貴太妃齊氏薨。
機要處偏居在皇城北角的一處暖閣裡。已是深夜,雪終於停了下來,即便是燃著熱烈的爐火,機要處裡還是透著微微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