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無所事事起來時候,日子是過得極快的。
對著上書房嫋嫋升起的爐火與黯淡清冷的陽光,李訢突然覺得這樣了此一生也並非是件壞事。書房裡的書林林總總,小時候師傅嚴厲,他大抵都念過,可現在再看起來,卻又彆是一番滋味。除了翻書,在這書房裡,李訢覺得他還可以想想那些平日裡不能去想、不敢去想的東西,每當這時候,發黃的書頁上就滿滿的是哥哥的影子。
這般光景,一晃就是小半個年頭。
上書房的書,李訢看過一本便擱在一旁的書桌上,眼下,也已經堆了滿滿一桌。
李訢打開窗子,又是春末,宮裡的桃花都快謝了,三三兩兩慘敗花瓣時不時地落下來,在偶起的微風裡紛紛揚揚地飄過深沉的宮牆,一片沒落的美豔。他轉身坐下來,撚起一支狼毫,端起手在紙上寫著,眉頭微蹙,一筆一劃,一字一頓,看樣子極是認真。算算他在上書房也滿了百日,這書自然沒有少念,而他在世上的二十多年,也未嘗不可當成書一樣去讀,隻怕是讀起來要比那些書更讓人驚心動魄,李訢想著,禁不住手腕一抖,筆尖頓了頓,紙上便暈開一攤濃墨,好端端的一個字被抹去了大半。李訢記得小時候念書,哥哥的字寫得總是比他的要好,師傅說他用筆太過,現在想來,他多少明白了這意思,哥哥能當皇帝而他不能,多半是為了這個。在李詝登基的時候,李訢依舊覺得論文論武哥哥都比不上自己,隻不過他用心太過,而囿於陳規的父皇偏偏不喜歡這一點,然而,直到他親眼看見了父皇立儲的密旨他才明白,讓父皇在立儲上猶疑不絕的不是立長立賢之爭,而是情感,一個身為多個兒子的父親的深沉而矛盾的情感。
黃昏的時候,上書房的門被沉沉地推開。
“訢哥哥,”夕陽下李環的影子拖得長長的,黑黢黢地壓在石板上,“聽說你還在這裡念書,我過來看看你。”
“環兒,這宮裡也怕隻有你記得我了。”李訢把正在寫的東西壓在書下,抬起頭笑著看著李環,這孩子已經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