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莫如答了聲是,就再無彆話了。謝太太也靜靜的呷著茶,一時,室內靜寂無聲,連丫環們都多了幾分小心翼翼。這事兒也怪,謝太太是出了名的八麵玲瓏之人,謝莫如話少些吧,也不算笨人,偏生兩人見麵寡淡的很。不過,兩人還是有共同點的:那就是,這樣寡淡的見麵,兩人還能悠然靜坐,然後,誰也不理誰。
終於,寧姨娘一拖四帶著三子一女過來,互致請安後,寧姨娘瞅向謝莫如頭上的紫晶簪花,笑,“太太的東西就是好,咱們大姑娘出落的越發好了。”
謝莫如“撲哧”一樂,想寧姨娘這話不會是跟張嬤嬤學的來吧。謝莫憂笑,“大姐姐今日心情好。”嫡庶似乎有著天然的競爭與敵對,謝莫憂看謝莫如噴笑就特不爽,我姨娘好意讚你一句,你笑成這樣是什麼意思?不知好歹!
謝莫如根本不解釋為何噴笑,她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怎地突然心中一喜,就笑了。想今天是貼金榜的日子,或是吉兆。”
謝莫憂將手裡帕子一擰,險被謝莫如的無恥氣死。尼瑪,噴笑就噴笑,俺姨娘大方寬和人儘皆知,怎會與你計較?可你扯到吉兆是啥意思?一大家子,誰不會笑啊,偏你噴笑就成吉兆了!
謝莫憂這輩子最討厭的人非謝莫如莫屬,就因有這人,她成了庶女,她的弟弟們成了庶子。
嫡!庶!
一字之差!天地之差!
哪怕她姨娘在府裡管事,哪怕她爹爹對她們姐弟寵愛有加,彆人背地裡說起來仍是:庶出!庶出!
世間怎會有這種人,一出生就是最討厭的存在。
謝莫憂看謝莫如一眼,便移開眼睛,提著大紅繡金線的裙子過去親昵的坐在謝太太身畔,笑問,“祖母,二叔也該回來了吧?我想二叔了。”
謝太太笑,“你想他什麼,想他去莊子上樂嗬沒帶上你。”
謝莫憂粉唇微嘟,漂亮的麵孔上有說不出的嬌憨明媚,抱怨道,“早說好的要帶我去杏花林釀杏花酒的,到臨頭自己偷偷跑了,二叔回來了我也不理他。”
“你這孩子,你二叔最疼你。”謝太太撫摸著孫女的脊背,謝莫憂伏在謝太太耳畔悄聲說兩句什麼,謝太太直樂,“猴兒,莫作弄你二叔。”
謝莫憂笑,“祖母隻管聽我的就是。”她眼神明亮,發間一支雀頭嵌寶的步搖,垂珠下來微微晃紅,晃得瑩白肌膚倒比那垂珠寶光更雅致三分。寧姨娘溫柔的望著女兒,嗔道,“我生了你們姐弟四個,你是做姐姐的,倒是最不穩重。看你大姐姐,這才是咱們家長女風範。”
謝莫憂笑,“大姐姐好則好矣,但要說咱家長女風範,也該是貴妃姑媽才是。姨娘看大姐姐樣樣比我好,也彆太偏心。”
寧姨娘嗔,“你這丫頭的嘴呀……”
“不過說實話罷了。”謝莫憂笑問,“大姐姐說是不是?”
謝莫如點頭,“貴妃乃謝家祥瑞之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自然無人能及。妹妹這話,果然是極對的。”一句話將謝莫憂噎死,前無古人是對的,後無來者是怎麼說?還有,這話哪兒是她說的話,謝莫如竟扣在她頭上,謝莫憂簡直一口老血能嘔出來。偏生謝莫如還這般正襟危坐,一臉正氣堂堂。於是,謝莫憂更鬱悶了。
寧姨娘笑,“快是上學的時候了,你彆膩著你祖母了,仔細姐弟們笑你。”
謝莫憂愛撒嬌,人也是極有分寸的,起身斂祍一禮,“是。祖母,姨娘,我跟大姐姐就先去學裡了。”
謝太太笑,“去吧,中午我這裡有好吃的,快則有,慢則無哦。”
謝莫憂笑,“恨不肋下生雙翼。”又逗得謝太太一樂,“饞嘴貓。”道,“莫如中午也一道過來。”
謝莫如道,“是。”便與謝莫憂一並去念書了。
如謝家這樣的家族,對女孩兒一樣精心培養,饒是謝莫如這等半隱形,到了該念書識字的年紀,一樣會得到同等的教育。
因宮裡謝貴妃當權,如今來謝家做女先生的是宮裡出來的一位姓紀的女官。到年紀了,被放出宮來,偏生又在宮裡耽擱了青春,嫁人吧,高不成低不就,回娘家吧,真正娘家可靠也不會在青春妙齡去宮裡當差。便索性就在謝家做了女先生,謝家權貴之家,是把紀先生當供奉的,將來養老啥的也在謝家了。
紀先生見二人到了,沒什麼多餘的話,便講起功課來。隻是課還未上許久,便有謝太太屋裡的頭等大丫環素馨喜氣盈腮的來報,“咱家二爺中了一榜探花,闔家大喜,太太說今日姑娘們且歇一歇,好生樂嗬一日,且為二爺賀喜。”
謝莫憂歡喜不儘,問素馨,“二叔可回來了?”
素馨笑道,“二爺雖還未到家,可今天是什麼日子,想來定也快到了。姑娘們趕緊去吧,太太高興的很,正在同姨娘說擺酒唱戲的事呢。”
謝莫憂笑,“勞你跑回腿,我跟姐姐這就過去。”
素馨笑,“這樣的大喜事,就是叫奴婢跑斷了腿都情願的。”
謝莫憂又是一笑,與謝莫如道,“大姐姐,咱們先去祖母那裡,筆墨書本叫丫環收拾就好。”
謝莫如道,“妹妹不妨先去,我這裡也快收拾好了。”
謝莫憂便不再理會謝莫如,留下個小丫環收拾筆墨,她先提裙與素馨去了謝太太屋裡。
靜薇眼見謝莫憂帶人走遠了,很是替她家姑娘著急,小聲道,“我服侍姑娘先去太太那裡,這些讓紫藤收拾是一樣的。”
“這急什麼,賀不賀喜二叔都是妥妥的探花,我這都收拾一半了呢。”謝莫如半點不急,靜薇急的直想上吊。謝莫如已將毛筆洗好,放入筆匣,又將書本功課一一放入書匣,同紀先生微微致意,“想來下午也是不必上課的,先生正好歇一歇。”
紀先生笑,“還未謝過大姑娘早上著人送來的涼筍,清新爽口,正合時令。”
謝莫如笑,“是我園子裡的春筍,嬤嬤說筍尖一冒頭就老了,得還沒冒頭的時候挖出來,最是鮮嫩。”
“是啊,隻要稍稍一拌,便鮮的了不得。”
“可惜沒有蓴菜,不然正好一道湯,更是鮮美。”
師徒兩個說些閒話,出了上課的華章堂,謝莫如請紀先生先行,方慢悠悠的賞著春景,一路迤邐,去了謝太太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