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章堂 謝柏送謝莫如回了杜鵑院方……(1 / 2)

千山記 石頭與水 4506 字 8個月前

謝柏送謝莫如回了杜鵑院方折身回自己的蒼柏院。

回了杜鵑院,謝莫如並未回自己的小院兒。說來杜鵑院極有格局,是院中套院的設計,進門是杜鵑院的大花園,花園坐北朝南的方位開一扇月亮門通往杜鵑院的正小院兒,便是謝莫如親娘方氏住的地方。餘者東西南還有三套小院兒,謝莫如住的是與她娘正對的南院兒,這院兒裡遍植紫藤,謝莫如便取了名字叫紫藤小院。謝莫如穿過花園,先去正小院兒看看,裡麵燈已熄,叮囑守門婆子幾句,謝莫如方回自己的紫藤小院兒。

張嬤嬤心情很好,服侍著謝莫如洗漱後,眼中滿是歡喜與欣慰,“天晚了,姑娘也睡吧,明兒一早還得上學呢。”心下覺著謝柏委實是個大好人,杜鵑院的位置有些偏的,雖有張嬤嬤帶了丫環婆子去接,可親爹謝鬆也沒打發個人跟著一並送謝莫如回杜鵑院,相較之下,謝柏多麼周全。

而且,謝柏是老爺太太心尖兒上的寶貝,在謝家也說得上話兒,且是新中的探花,以後大大的有出息。有這樣的一個人能對她家大姑娘另眼相待,張嬤嬤想一想都能歡喜的笑出聲來。

謝莫如知張嬤嬤的心思,大概杜鵑院實在冷落太久了吧,謝柏不過送她回來,張嬤嬤便能歡喜至此。

謝莫如並不覺著謝柏送她回來有何可喜之處,她自幼便不曾從謝家人身上得到過歡喜,但也不曾有憎惡。謝家不曾刻薄她,當然,也不曾喜歡她。她在這裡出生、成長,可是,她與她的血緣親人之間更仿佛陌路人。

謝莫如不覺著如何,更沒有悲傷或是失望的感覺,好比一件東西,你從未得到過,不知這件東西還是好是壞,亦未生出過渴求,那麼,便無關愛憎。譬如一個自幼茹素的沙彌,你問他喜歡吃肉麼?他會說是愛還是厭?不,他根本不解其中滋味。

今日月初,天空一輪彎月如鉤,漫天星子將天地染上一層朦朦星色。連房間也不是完全的黑,而是深深淺淺變幻莫測的灰,紗幔之中,謝莫如翻個身,靜靜睡去。

謝柏中探花之事令整個謝家都添了三分喜慶,一大清早,謝莫如照例去花園裡沿著鵝卵石繞圈兒。昨兒原說好要做荷葉粥的,張嬤嬤都命人摘好了嫩嫩的鮮荷葉,偏生謝莫如晨間轉圈兒時,瞧見園中有新出的薺菜,杜鵑院裡她是主子,於是,應她要求,早餐便改成了熱騰騰的薺菜鮮肉大餛飩。春三月新出的小薺菜,鮮嫩又水靈。園中花木多,自然伴有些野草野菜,薺菜是野菜,倘不是有一次張嬤嬤做了給她吃,謝莫如都不知小小野菜這般味兒美。

她吃東西不大含蓄,大家閨秀都要小口小口的優美進食才不失禮儀,如吃這餛飩,自然是皮薄餡少縐紗小餛飩最適合。謝莫如卻偏愛皮薄餡足的大餛飩,大餛飩,湯料精致又要與煮小餛飩仿佛。用大骨頭湯,加透明的小蝦皮、蛋皮,出鍋時散入一小搓細細的水綠春蔥末兒,青花瓷的湯匙輕輕在碗裡一攪,香氣撲鼻。

謝莫如閉上眼睛,聞一聞這餛飩的鮮香,方心滿意足的用起早飯。她每天堅持一早一晚的鍛煉身體,故而身體很好。身體好,胃口肯定也不錯,謝莫如一連吃了兩碗餛飩,方心滿意足的起身,挑了一身丁香色的衣裙換了,心滿意足的去鬆柏院請安,然後同謝莫憂一道去華章堂念書。

紀先生能被謝家聘為女先生,不隻是因她在宮裡做過女官,熟知禮儀。這位先生簡直無所不知,一般這種人都有一種統稱,名曰全才。紀先生是禮儀規矩也能教,琴棋書畫亦知曉,甚至經史子集也有涉獵。謝家請她來過供奉,真不是她占謝家的便宜,而是謝家占了大便宜才是。

昨日學畫,今日則講經。

講的不是和尚念的經,而是一本正經的十三經。春秋左傳一開篇便是鄭伯克段於鄢,微言大義,紀先生講了一遍此篇的含義,分彆對兩個學生提問,謝莫憂不答,謝莫憂道,“所謂有因有果,鄭伯有失光明磊落,共叔段野心勃勃也不是假的。”

紀先生看向謝莫如,謝莫如道,“各有各的苦衷,左傳上這樣寫,結局是這樣,看看就罷了。

謝莫憂聽此“高論”,忍不住道,“凡事總事出有因,倘其母武薑一碗水端平,想來也不至於兄弟鬩牆。”

自古至今,人們總喜歡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尋找無數理由。研究莊公兄弟的鬩牆有什麼意思,還真不如去念念道德經。謝莫如淡淡道,“鄭莊公十四歲即位,鄭莊公二十二年,鄭莊公三十六歲時因共叔段謀反趕跑了他,共叔段又不是一時頭腦發熱便行謀反之事,莊公忍他二十二年,又沒誅殺共叔段,算是仁至義儘。在我看來,莊公無甚錯處。至於書上說,‘「鄭伯克段於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誌。不言出奔,難之也。’。史官向來希冀人君是聖人才好,殊不知人皆有愛憎。莊公在位時,繻葛之戰鄭國擊敗周、虢、衛、蔡、陳聯軍,之後又擊敗宋、陳、蔡、衛、魯等國聯軍,使得鄭國空前強盛。莊公明主之資,為國君,施行強國之政,功績輝煌,並無昏饋之舉,算是善始善終之人。春秋多少人君,不如莊公者多矣。這些事不提,單拿出個兄弟鬩牆的事來大書特書,可知史筆刻薄。故此,我說看看便罷了,不必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至於,鄭伯克段於鄢,此事想來是想警醒世人,娶妻娶賢。不然,娶得武薑這樣的女人,當真是一人禍害三代。”

謝莫憂與謝莫如一樣的年紀,論長幼,不過差一月而已。她在家頗受寵愛,聽謝莫如此話,卻是不能心服,道,“二十四孝裡,蘆衣順母、臥冰求鯉,閔損王祥受繼母苛待,其人待繼母及異母兄弟如何?這還是繼母,而非生母。武薑再不好,起碼沒刻薄虐待過鄭莊公吧?”反觀閔損王祥,人家也沒因受到繼母苛待就把繼母和異母弟如何如何吧?

二十四孝是最老套不過的故事,不論閔損與王祥皆是受繼母折磨,前者在其父發現他受繼母苛待時,大怒之下要休棄繼母,閔損跪求父親饒恕繼母,說,“留下母親隻是我一個人受冷,休了母親三個孩子都要挨凍。”父親十分感動,就依了他。繼母見閔損這般仁義,悔恨知錯,從此對待他如親子。王祥這個大致也是如此,不得繼母喜歡,繼母生病要吃魚,天寒地凍,河水也結了冰,他大冬天的解開衣服臥在冰上,冰忽然自行融化,躍出兩條鯉魚。繼母吃了魚,病痛痊愈,自此待王祥如親子。

真的是老掉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