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莫如謝莫憂再次齊聲應了。
謝柏撓撓臉,斜靠在椅中,屁股坐的歪,身子自然也是個歪的,總之很沒坐相。但因他人生得俊,即使沒個坐相,也是十足的俊美。謝柏嘴裡念念有詞,卻又讓人聽不清,謝太太皺眉看向小兒子,道,“說話就說清楚些,怎麼嘟嘟囔囔的。”
謝柏一本正經道,“我得趕緊把娘你說的話記下來,一會兒也如法炮製的拿來教訓阿芝他們一番,才叫威風呢。”
謝太太給次子攪了局,因是心愛的小兒子,又剛中了探花,模樣也可人疼,做親娘的,哪怕小兒子拆自己的台,也舍不得訓他一句的,反是笑,“都快成親的人了,還這樣沒個正形。”
“在娘麵前,要正形做什麼。”謝柏咧嘴一笑,問,“晚上吃什麼?我跟娘你一道吃。”
謝柏與謝太太討論起晚餐的內容,謝莫憂悄悄鬆了口氣,暗道自己來的實在不是時候,隻是掛落也吃了,便繼續整理桃花。謝莫如神色不變,一時,謝尚書謝鬆父子自衙門歸家,謝太太單留下丈夫與小兒子,將餘者打發回各自院落。
謝莫如照例在謝太太門口對謝鬆說一句“就送父親到這兒”,便帶著靜薇、紫藤回了杜鵑院。
張嬤嬤迎上來,笑道,“我還以為姑娘得在太太那裡用飯呢。”
謝莫如擺擺手,因天光尚好,未進屋,直接坐在爬滿迎春花的秋千架上,一晃一晃的問,“晚飯好了沒?”
“差不離了。”
“擺上吧,我跟母親先用飯。”
張嬤嬤想說,還沒到用晚飯的時辰,又想,她家大姑娘年紀尚小,小孩子家不禁餓也是有的,也說不上什麼時辰不時辰的。張嬤嬤擔心謝莫如挨餓,忙去小廚房催飯了。
晚飯照舊擺在方氏的正小院兒,以往用飯前謝莫如必然換了家常衫子摘了珠花散了發髻洗漱後才肯用飯,今日隻是淨手淨麵而已。張嬤嬤思量她是真餓了,頻頻給她布菜。方氏因晚飯時辰略早而沒什麼食欲,吃得有一筷子沒一筷子。謝莫如並不餓,隻是不想一會兒空著肚子去聽謝鬆的教導罷了。
人皆有其性情,譬如謝莫憂,今日謝太太一場教訓,謝莫憂定要同謝鬆說的。鬩牆二字令謝太太警醒至此,謝鬆不論是因謝太太今日突發的教導,還是彆的原因,想來待謝莫憂多嘴後也要差人喚她過去說話的。
謝莫如與謝鬆素來無話可說,尤其是知道謝鬆要說什麼話時,更是連聽的欲望也沒有,更沒有將同一件事連續向第三個人解釋的欲望。重複做一件事,或重複說一套話,會令人疲憊。有這樣的時間,謝莫如喜歡窩在自己小院兒看書,或是看她娘一日複一日的伺候那棵杜鵑樹。
她的耐心比起她娘來,還是差了許多哪。謝莫如默默的想。
意識到自己的不足,於是,謝莫如很認真對待牡丹院來傳話的小丫環。用畢晚飯,漱過口,又喝了一盞茶後,謝莫如問張嬤嬤,“是新送來的茶麼?”與謝太太那裡的新茶一個味兒。
張嬤嬤道,“是,姑娘去太太那裡後,姨奶奶打發人送來的,說是今年的新茶。老奴便自做主張的換了新茶。”
謝莫如點頭,“這茶不錯。”
衣裳不必重換,頭發不必重梳,因此這一次,謝莫如到牡丹院的速度很快。
謝鬆的臉色不大好,寧姨娘一隻秀白如玉的手拍拍謝鬆的手,對謝鬆使個眼色,謝鬆麵色微緩,寧姨娘笑,“大姑娘坐吧,大爺是想著,好些天沒一道吃飯了,咱們一道吃個飯,也說說話。”
謝莫如安穩的坐在椅中,道,“不知父親美意,剛剛同母親已用過晚飯。待下次父親有賜,再領不遲。”
謝鬆本就心情不大好,聽到謝莫如一提方氏,於是,心情更不好了。就是寧姨娘,也有幾分訕訕。寧姨娘笑,“我去廚下看看,你們父女好生說話兒。”便嫋嫋娜娜的下去了,還善解人意的將屋中下人帶了走。
謝鬆開場白很直接,他道,“以後念書,多念些《女誡》《內訓》《女論語》之類,對你有好處。”
謝莫如眉眼沒有半點動靜,隻應一聲,“是。”
謝莫如就有這樣的本事,她不知何時修煉出的這樣的神色,不喜也不怒,不憂亦不懼,她說一句“是”,你立刻不知接下來要如何與她交流。好在,謝鬆也沒有太強烈的與長女交流的意願,他隻是把自己該說的話說完,道,“女孩子家,不要太悶,活潑些,更討人喜歡。”
謝莫如依舊是老樣子,應一聲,“是。”
謝鬆完全不想說話了,他道,“你既然用過晚飯,我便不留你了。有什麼事,同你姨娘說。”
謝莫如起身告退。
牡丹開的早,春寒尚在,牡丹院的牡丹便都開了,於一彎水石堆砌的曲欄中,華麗且富貴。寧姨娘在侍弄花草,見謝莫如出來想迎上前說幾句話,謝莫如對她微一頜首,抬腳走了。
寧姨娘淡淡一笑,精致的眉眼間有些失落有些自嘲,放下手裡的牡丹,寧姨娘華麗的裙擺蕩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繡有並蒂蓮的金縷鞋踩在青石路上,門前丫環恭敬的打起湘妃竹簾,寧姨娘一步步走到丈夫身畔,低語說起話來。
謝鬆淺笑的握住寧姨娘的手。
寧姨娘含笑回握,看,這是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