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鑫道:“我和弦兒在商量事情,你先回避一下。”
呂夫人見呂鑫這會兒肅穆起來,忙告退了。
呂鑫道:“事情還不至於像你想的那樣。”
呂弦道:“我不想知道你們的故事。可是,哥哥,這是不可原諒的。不要因為你的一己之私把大家都毀了,包括你自己在內。”
呂鑫沉默了,他低下頭,閉上眼睛,蹙著眉宇,不再去聽呂弦說話。他知道,無論他有千萬理由,這就是一個萬劫不複的錯誤。呂弦一點都沒有說錯。
“哥哥,你好好想一想吧。我先走了。”呂弦道,呂鑫沒有說話。
她走出了書房。外麵的陽光是這樣的明媚,在一片春日的鳥語花香裡,院子裡的仆人們澆花拔草各安其職,絲毫不知道書房裡的一切。呂弦借口看仆人們修剪花圃在院子裡呆了好久,遲遲不見呂鑫從書房走出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呂鑫覺得一瞬間暗無天日,像是跌入了一個深淵。其實他早就應該猜到這段不倫之戀會被人知曉。這毫無結果的愛情……
呂鑫再見到張嫣是在惠帝薨逝那年。他在葬禮上再次看到了她。她像一個美麗卻沒有生氣的人偶,被人們侍奉在高處。她身著縞素,嫋嫋婷婷如一支杏花,與呂後和年幼的小皇帝同席。呂鑫跪在殿堂的角落,幾次偷偷抬起頭來看她,隻覺得她像是被抽去了靈魂一樣,絲毫在她臉上看不出悲慟和悸動。
那時候,他覺得張嫣像是永遠在他高不可及的地方,隔著一道又一道看不見的宮牆。
直到,兩年後,他入宮任職少府,又在未央宮裡遇見了她。他看見張嫣扯著紙鳶,和一群裙釵在宮牆下的草地裡嬉戲追逐著。一看就知道她是個放紙鳶的老手。每當想起這一幕,他總能聯想起那個坐在秋千上趾高氣揚的少女。
繩子斷了,紙鳶在風中亂舞,直到掛在了樹梢上。張嫣看見站在遠處閣道上的他。她向他走過來,要求他當眾爬上樹上去為她摘下那隻紙燕子。
他踧踖不安地答應著,手忙腳亂地爬上樹去,為她摘下紙燕子。她依然像過去那樣當眾譏誚他,害得他又興奮又羞愧。
不久的以後,張嫣站在隱蔽的宮牆下,告訴他她是故意用釵子把紙鳶的繩線挑斷的。她說:“我記得你,我希望你再也不要躲著我,我要一個人和我說話。”
呂鑫從那個時候就知道這段無果而終的戀情會把他燒死。可他就是在這一見鐘情裡沉淪。可呂鑫至今也不知道張嫣是否真的愛過他,或者她隻是把他當做一個追慕者,在空虛的未央宮裡,聊以慰藉而已。
從此後,隻要張嫣派貼身女婢到少府來找他。呂鑫必定去她秘密安排的地方與她幽會。北宮一向寂寥無人,在那裡他們沒有花前月下,隻有冷宮裡的斷牆殘垣和慘白泠泠月光。可當他握著張嫣的手時,他依然能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
呂鑫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躲著夜裡騎馬巡檢的宿衛,與她相愛。她從小就是一個怪癖乖張,陰晴不定的女孩。宮中的冷漠更將她的脾氣曆練地古怪。有時候她莫名其妙有了脾氣,一個月都不與他來往;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她又飛蛾撲火般每日來和他相見。
有時候,他長時間不在宮裡,她就偷偷出未央宮,在竹林裡與他相見。但他們從未苟且過,每一夜在月下悄悄訴說衷腸是他們最好的,也僅有的回憶。他們是一對奇怪的戀人。
張嫣把她所有的不幸,一股腦兒地向呂鑫傾訴。她恨呂後,她恨呂後犧牲了她的人生,把她嫁給自己的舅舅。惠帝不忍褻瀆她,從未與她同榻過。她總是重複地訴說她的不幸,她的眼睛裡總是飽含著怨恨,卻從未傾聽過呂鑫的聲音。但呂鑫相信,她是真的愛他。他總是沉默著,認真地聽著她的每字每句。沉默是無言的愛。
但到此刻,呂鑫知道他的夢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