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章回到家時,發現家中仆人一個個臉色慘淡,見了他連忙躲避。劉章心裡正奇怪,直到回廊裡遇見劉興居。劉興居淒涼地說道:“剛才太皇太後派人來降了旨,削去了你的爵位……”
劉章已經把自己關在屋裡足足有三天了。仆人們定時把茶飯送進屋內,發現他也吃的極少。
送飯的婢女都說,看見他房內到處堆著酒壇子,床席淩亂也不讓仆人打理;年輕侯爺鬱鬱寡歡,身形蕭索,隻見他端著個酒壇子坐在窗邊,一言不發。
婢女們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大家都知道劉章有傷在身,這樣折磨身體可不行,都一起勸他,劉章隻把婢女們全趕了出去。其實劉章一直是個和顏悅色的主,從不懲罰刁難仆人,對這些婢女們也甚少施加主人之威。如今見劉章不像前般溫存,臉色冰冷,不再理人,都隻好斂氣屏聲。
劉章又開始熏酒,難免讓老管家又聯想到四年前他剛到長安的情景。老管家的印象裡,那時候的少年劉章對凡事冷淡而沉默,熏酒度日,整天喝得酕醄大醉;誰要不知道他到底為了何事,這般墮落。那時候大家都對他搖頭歎氣,心想堂堂齊悼惠王的兒子竟是真麼個一無是處的酒鬼。可後來的劉章竟漸漸好了起來。
老管家是見證劉章從十九歲時成長起來的,見劉章又回到了從前的模樣,實在於心不忍。老管家去找了劉興居說道:“二爺,您畢竟是侯爺的親弟弟,如今你又與他同住一個屋簷下。侯爺如今深陷窘境,整天不思茶飯,喝酒度日,已經第三天,這麼下去隻怕要出事啊。求您去勸勸侯爺吧。”
劉興居聽了老管家的話也心中著急,平日裡劉章整天督促著劉興居寫字,練劍,可自從宮裡出事以來,劉章都不太上他的屋裡來了。劉興居隻以為他因為罷官免職,又丟了爵位,心中苦惱憂鬱,沒想到他竟然又喝起酒來了。
劉府裡從上到下哀歎連連,大家都說呂後太也太狠些。可大家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隻有劉興居知道他為什麼又開始喝酒了,事情全然不是像大家說的那回事。
一個小廝站在房外,送上一疊木簡道:“侯爺,劉府,張府,趙府,呂府送來信……”
小廝還沒通報完,劉章已經說到:“全燒了。”
“是,侯爺。”那小廝一聲不吭地退下了。
劉章狂放地笑道:“平日裡明槍暗箭,笑裡藏刀的,等我落魄至此,竟都好心好意地送上安慰。假情假意。”
這時候,劉興居也踏進劉章屋裡,進了屋,迎麵就聞到一股酒香。酒壇子橫七豎八的堆了一地。劉章坐在榻上,倚著窗沿,一隻酒壺抱在胸前,舉起又是一口。劉章手裡握著的八孔塤都被捂熱了,他棄了酒壺,小心翼翼地捧起八孔塤到唇邊,輕輕吹了起來。
劉興居悄聲走到他身旁,坐到他身邊。顫顫的塤音斷了,劉章放下塤,也沒理睬劉興居。
劉興居道:“你要把自己關到什麼時候?”
劉章沒有說話。
“你喝醉了。”劉興居要奪下酒壺。
劉章躲過他,說道:“你忘了。我是喝不醉的。我可是七歲就開始喝酒了。”
童年時,他整夜被父王關在寒冷的宮殿裡,那時候他就學會了喝酒取暖。
“我寧可吳晏死了,也不願看到他再打擾你的生活,讓你為了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傷心至此。”劉興居道。
劉章道:“閉嘴……興居。”
“哥哥,其實我早就看得出來。當年你打斷吳晏的腿,並不是因為他誘拐姐姐私奔,而是因為他是姐姐喜歡的人,對吧。”
劉章一怔,眼神都顫動起來,轉而又淒涼地笑了起來,“我要你閉嘴。我不想再說第三遍,給我出去……”
劉興居忽然奪過劉章手裡的陶塤,跳下床榻去,向他大吼道:“你要這樣醉生夢死道什麼時候?”
麵對劉興居的怒斥,劉章隻是穿好鞋子,下了床榻,一步步靠近劉興居,佝僂著背,僵直地伸出手,兩隻因疲倦而凹陷下去的雙眼直直地看著劉興居手裡的陶塤道:“把它還給我。”
“姐姐的塤,不應該到現在還在牽絆你……”
“還給我!”劉章一腳踢開了擋在他前麵的一隻空酒壇。
劉興居怒目圓睜,抬起手要把塤向下砸下去。劉章倏地就跳到劉興居麵前,胳膊抵著他的脖子,把他按到牆上,漲紅了臉憤怒地瞅著劉興居。
劉興居咬牙道:“你打我吧。”
劉章像用掉了最後一絲力氣,頹然放開了他,隻是奪下了陶塤,他搖搖頭,抬起腳就向外邁出去,“你不走我走。連我自己的府邸也不容我。”
劉興居在他身後追出去,劉章一隻手就抓住他的胳膊肘一翻,劉興居猝不及防,被擒拿地嚴嚴實實。
劉章譏誚道:“平日裡督促你練武你偷懶,所以到現在還不是我的對手。”
劉興居動彈不得,流著冷汗道:“你殺了我吧。反正當年若不是你,我在齊國什麼也不是。”
劉章聽劉興居又說孩子氣的話,企圖用感情挽留他,他厭煩地放開了他,就往外走。
劉興居喊道:“你這又是去哪兒啊?”
“找個清靜的地方喝酒。省得你們都來煩我。”劉章道,“說不準我明天就回齊國去。投靠哥哥,總勝過在這裡坐吃山空。”
一聽回齊國,劉興居頓時緊張起來,還以為劉章認真起來,忙道:“你真要回齊國去?”
劉章哈哈大笑起來,頭也沒回一下地走了出去。
劉興居知道現在就算要劉章死在了長安,他也不願意回齊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