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你 “佛子何必對我這般好?”(2 / 2)

朝露回身,見佛殿數扇大門被轟然破開,數十甲兵鋥鋥入內,瓢潑大雨隨之湧了進來。

“你們……”朝露斥責聲還未出口,正欲逞凶,卻見一旁洛襄已無聲起身,擋在她麵前。

身姿清俊挺拔,玉白色的袍袖被風吹起,濕了一角。

朝露驟然意識到,來人不是尋常監視二人的侍衛,這是洛須靡身邊的親衛。

“襄哥哥?”她驚恐間抓住了他飛揚的袍角。

“彆怕。”他微微側身向著她,目光一如既往地清潤如水,輕聲道,“記得我與你說過的。”

……

今生的此夜雨霧茫茫,殿前簷上懸著一盞孤燈,忽明忽滅。

殿門湧入的雨絲打濕了洛襄的輪廓,僧袍泛著蒼茫的雪色,融合在發白的雨幕之中。

她想要追上去,卻被何處竄出的甲兵鉗製住,隻能呆呆望著他的背影消散在幽深的夜色裡,再無蹤跡。

朝露被帶回殿中幽禁。

夜色潑墨一般的黑,暴雨如注,拍打著緊閉的門窗。

她跪在絲涼的花磚上,硌得膝骨生疼。因隻著單衫,在春夜中凍得瑟瑟發抖,連腦袋都渾渾噩噩起來。

為父王做法事的僧人出城時被截住,搜身之時那封密函被沒收交至新王。她為洛襄往城外送信一事已然敗落。

耳邊混雜著叔父的叫罵聲,還有母親哭哭啼啼,不斷為她求饒的泣聲。

母親也來看她了?自父王病去,母親閉門不出,她已數日見不到她了。

今日到她生死存亡之際,母親終於肯現身了嗎?

朝露感到被一雙柔弱的臂膀抱住,她回眸一望。

眼前的女子一襲藏青織金的襦裙曳地,烏發梳成厚厚的盤髻,飾以少許珠翠。纖弱的身姿迎風就會摧折一般,在她身側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前世,朝露一直覺得母親是一個極為懦弱的女子。

烏茲改朝換代,作為大梁的和親公主,皇帝為了爭奪烏茲,令母親“再從胡俗”,二嫁新王。兄終弟及,亂了倫常,由是,母親避入自己宮中,除了接見大梁使臣,平日裡就是在府內的佛堂吃齋抄經,不問世事。

母親又成了另一個男人的籠中雀,數年來惶惶不可終日,還多次被他利用,甚至連親生女兒都拿出來犧牲。

朝露曾為之不甘,為之憤恨,為之痛惜,卻也無可奈何,立誓決不能做母親這般懦弱的女子,連自己的命運都不能掌握。

可最後,誰又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呢?

“咣當”一聲。

朝露聽到拔刀出鞘的尖利之聲,寒冰般的白刃已架在她頸間,一道怒聲赫然而起:

“你膽子越發大了!膽敢幫他通風報信,之前是我寵你太甚,竟讓你不知天高地厚……”

“在我軍中,與敵人私通軍情,乃是死罪一條!”

“王上不可!”一雙素手抱住了他執刀的手。

爭奪中,刀尖不斷回晃在朝露的肩頭,她一動不動。

是母親在旁護著她,跪著爬向暴怒的男人,淒聲道:

“朝露隻是受人脅迫,如今信件已被王上截下,信中也無甚內容,隻是虛驚一場罷了。她是冤枉的啊!請王上手下留情,饒我兒一命罷!”

朝露此時腦中百轉千回,搜儘念頭想要脫身,驀地茫然抬頭。

無甚內容?怎會無甚內容?

“你說,你到底乾了什麼好事?”頸間的涼意未散,頭頂再次響起叔父的質問。

他將一張緊捏在手中的黃麻紙揉作一團,惡狠狠砸在朝露身上。

朝露眸光低垂,望著紙張緩緩落至地麵。她認得這張洛襄親筆所書的黃麻紙。

她屈身匍匐在地,往前拾起了紙團,緩緩攤開來。

目光所及,令她眉心一跳,指尖顫動不已。

黃麻紙上,空白一片,無字無據。

殿外,電閃雷鳴。她腦中亦“轟”地一大響,嗡聲鳴鳴。

她分明看到洛襄提筆書寫,此時緣何變作了白紙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