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飲三百杯。
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醱醅。”
“李白一鬥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儘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有青山為屏,花草為景,泛舟湖上,翩翩佳公子執扇立於船頭,遙望美景感慨生情吟詩作對,旁有一美麗紅顏為之撫琴添香,才配得上這詩仙詩聖傳承千古之絕句,夠美婉。
亦或是一狂士縱情於紅塵青樓,萬花叢中執一壺美酒,笑看佳麗翩翩起舞,吹簫弄笛,興起之時擊案而歌,吟出心中所寄之情,才應了這詩中情懷,夠瀟灑。
再或是家朋好友相聚一堂,煮酒談天,麵對美酒佳肴忍不住詩興大發,遙念古人風姿,不禁對酒當歌,一嘗古人飲酒作樂之歡,這才對了詩中酒仙之意,夠痛快。
還可能……
總之不應該像今天這樣,羽扇綸巾沒有,紅顏佳麗沒有,家朋好友沒有,美酒佳釀好像也沒有,良辰美景就更沒有了。有的隻是一個形色不能說邋遢,但也不能說整潔之人,四十歲上下,一身隻能算不臟的粗布青衣,斜坐在一卦攤之後,仰頭望天,一手拿一茶壺,一手執一茶杯,雖身於上清廟之外,卻一幅仿佛置身廣夏之內,一邊自斟自飲,一邊搖頭吟詩。
太君廟,沒錯,這裡正是洛陽太君廟外。洛陽北邙上清宮,為道家七十二福地。就算今天不是什麼節日,來這裡進香求神之人也數不勝數,而太君廟門前賣東西的,擺卦算命的也多了去了。這大姑娘,小婦人,書生,公子,老爺,夫人拜完神,上完香,在廟裡求個簽補個掛,或問問姻緣,或問問家人前程實在是太順理成章了。自然廟外頭就多了這解簽算命之人。隻是彆的卦攤上擺的不是紙筆相書,就是占卜所用的器材,身後樹一麵旗,上或書XX神相,或寫XX半仙。
今天人不少,每個攤前或多或少有幾個等著解簽問卦之人。可沒有像這位的。說他是看相的,可他一不睜眼,二不看人,身前桌上除一倒著的酒葫蘆之外空空如也。不過看他手執茶壺茶杯,雖口吟酒,但卻飲茶來看,這酒葫蘆怕是空了吧。當然那茶壺裡裝的也可能是酒,隻是這放著酒壺不用用茶壺裝酒也真奇怪。說他不是看相的吧,他身後也插著一麵旗幟,上麵寫著三個大字“酒中仙”,旁邊還有一行小字“醉眼觀世界,心清問天地。”這不是看相的,是乾啥的?難道是個神棍?也可能。
這怪人,怪攤自然引來了不少人在一旁指指點點。有好奇心強的自然上前詢問,可這怪人隻是眯著眼看了看那人,嗬嗬樂了幾聲也不搭話然後就繼續搖頭喝茶吟詩去了。你說他這是在裝怪吸引人招攬生意,那他怪也裝了半天,人也吸引了不少,咋沒下文了呢?難道這人真是酒喝多了,沒事在這撒酒瘋呢?恩,也可能。看他桌上那個酒葫蘆可不小,要是裡麵真裝的是酒,還都被這人給喝光了的話,那他可能真醉了。
隻是這太君廟前攤位可不是誰都能占的。洛陽是西京,現今的洛陽知府也算是個能吏,洛陽的治安也不錯,規矩當然就不少。這洛陽北邙上清宮,為道家七十二福地,傳說之台上老君當年煉丹之地,每年道教都要在這裡舉行不少儀式。說了半天,總之一句話,想在太君廟前擺攤得交攤位錢。先不說這錢多少,因為太君廟香火旺盛,在這裡擺攤基本上都是賺錢的買賣,所以還真不是每個交得起錢的人都能搶到攤位。你說這麼難得的一攤位,這“酒中仙”沒事就是買來喝茶吟詩用的?嗬嗬,怪哉啊怪哉。
“叔叔,你這茶壺裡裝的是酒嗎?”一個清脆的童聲在大家正對那個怪人議論紛紛之時傳到了眾人耳中。隻見一個清秀可愛至極的小孩正抬頭看著那怪人手中的茶壺問道。這小孩六七歲左右,上身著一青色小褂,下身一青色長褲,頭發高高束起,可愛中透著幾分爽利,著實招人喜歡。他旁邊站著一個婦人,清秀的臉上淡施脂粉,輕掃娥眉,也穿著一襲青色小褂,越發顯得清新動人。隻是雙眉輕鎖,麵帶些許愁容,兩眼有些失神,好像在想什麼事情出神,讓人不禁對她生出幾分憐意。
小孩看那人沒答話,也皺了皺眉,抬頭望向他身邊的婦人有些不解的問道:“娘,那叔叔喝酒為什麼不用酒壺,要用茶壺啊?還是他喝的是茶啊?可我聽他念的詩裡總是酒啊酒的,怎麼不是說茶啊?”那婦人仿佛神遊天外,一時沒有聽到這小孩的提問,也就沒有答話。小孩看母親沒出神沒回答他,撅了撅嘴,想伸手拉一下母親的衣角,可手抬了一下,似乎想到什麼,頓了一下又放下了,轉頭繼續看向那個怪人。
本來人們也以為那怪人不會回答這小孩的話,且這孩子看起來實在是可愛,五官精致不說,雙眼更是清澈明亮好像清秋清晨的一泓清潭,帶著幾分純真,透著些許伶俐。看看他母親沒說話有人就想哄哄他。可這話還沒出口,就聽那怪人哈哈大笑了起來。那小孩一愣,麵帶不解的又問道:“叔叔,我說錯話了嗎?”就聽那怪人哈哈笑了半響,又到了一杯茶,仰頭一口喝乾,嘖嘖了幾下,低頭對那孩子說道:“小孩,誰說酒必須裝在酒壺裡啊?你怎知我手中這是茶壺不是酒壺呢?”
“沒人跟我說酒就得裝在酒壺裡。可我家的酒壺和我見過的酒壺都不長你這樣。你手裡的和我家的茶壺長的差不多,可和我見過的酒壺長的就差很多了。”小孩認真的答道。
“那是不是你見過的就對呢?”怪人邊搖晃那茶壺邊說。
“也不一定。隻是我爹說過知之而知之,不知而不知,是知也。我覺得不懂的就要問,所以我就問了啊。那你這是茶壺還是酒壺啊?”孩子想了一下說。
“好個知之而知之,不知而不知,是知也。裝酒的叫酒壺,裝茶的叫茶壺。茶壺裡能裝茶,為什麼不能裝酒?為什麼裝酒的就一定得是酒壺,不能是茶壺?為什麼茶壺就一定得裝茶不能裝酒?裝酒的不叫酒壺叫什麼?茶壺裝的不是茶是什麼?從茶壺裡倒出來的就一定是茶嗎?”那怪人又晃了晃那壺,樂嗬嗬的對那孩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