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時候發泄一下,也是時候該向一個值得依賴的人述說一下自己那不順的一生了。
餘冬槿啞著聲音繼續說:“我爸死後,我媽除了過年,就再也不回村裡了。我媽呢,是個很堅強很固執的女人,我外公外婆重男輕女,從小就苛待她,她雖然沒讀太多書但卻沒有受家鄉那種惡劣的環境的影響,很清醒的在打了兩年工還了家裡幾萬塊錢後就跑了,與家裡切斷了聯係,來到了我父親所在的這個完全陌生的城市找了分工作過自己的日子。”
“正因為她堅強固執,所以她在我爸走後,堅持不再婚,靠著自己把我帶大,供我讀書,她是個很好的女人。可惜,又是好人倒大黴,我剛畢業沒多久,她就被診斷出了癌症晚期。”
說到這裡,餘冬槿歎了口氣,其實兩年過去,他對兩位至親的逝去已經全盤接受,但雖然是這樣,他在想起父親母親時,心痛與難過仍舊是無法避免的,這是人之常情。
他還太年輕,還沒有做好準備,在父母全部逝去的那一刻,他就感覺自己好像與這個世界失去了一層原本該是很緊密的聯係,在那一個瞬間,他就好似一副斷了線的風箏,再也不能順著線找到自己的歸處了。
對遙雲說完這兩位,對於自己來說最最重要的人,餘冬槿就覺得自己在現代時那不鹹不淡的前半生沒什麼好說的了,他呼出一口氣,抬眼看了眼遙雲,“對不起啊,我是不是說太多了?”而且還說的亂七八糟的,一點條理都沒有。
餘冬槿有點懊惱,覺得自己又犯了傻。
遙雲理解了一下餘冬槿話裡,那些自己聽不太懂的名詞,他搖頭開口:“不必道歉,你願意敞開心扉對我說這些,我會很高興。”他語調低沉,但聽在餘冬槿耳裡卻叫他覺得安心,他說:“我很想了解他們,他們是你的一部分。”
餘冬槿聽他這麼說,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鼻子一酸,頓時眼淚就下來了。
遙雲心疼的不得了,連忙將人撈入了自己懷中,默默抱著他,給他安慰。
餘冬槿就這麼靜靜的掉了會眼淚,他沒哭出聲,就這麼悄無聲息的,他這人一直這樣,他爸死的時候他在葬禮上就沒怎麼哭,他要安慰媽媽,他媽走的時候他也沒怎麼哭,他要安排好媽媽的後事。
但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會躲在黑暗裡掉眼淚,也悄悄的,沒有聲響也沒什麼動靜。
但這反而叫遙雲更心疼了,在那片他不可企及的天空下,他的愛人有過太多的傷懷,而那時他的生活,是遙雲無法參與進去的。
但沒關係,他們還有往後的許多天,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遙雲的懷抱很溫暖,也很寬闊,他寬大的手掌落在餘冬槿的腰間與脊背上,讓餘冬槿的眼淚很快就止住了。
他控製不住的吸氣打嗝,不好意思的從遙雲的懷抱裡鑽出來,捂臉抹去眼淚冷靜了下,抬頭對遙雲說:“謝謝。”
有個人能聽他說這些話,能讓他好好掉一次眼淚,他心裡真的感覺舒服很多。
遙雲無奈:“謝什麼?”他發現餘冬槿好像很害怕給人造成負擔,哪怕這對對方來說根本沒有什麼,甚至可能是件好事,他道:“是我該謝謝你。”他說著,又將餘冬槿攬過,讓他靠著自己的臂膀。
餘冬槿又有點臉紅,他將兩人身上的大紅喜被往上拉了拉。
遙雲有力的胳膊墊在餘冬槿的脖頸下,穿過去拉住了餘冬槿靠床裡側的那隻手,為轉移餘冬槿的注意力,他開口:“我也和你說說我的故事吧。”
聽他這話,餘冬槿剛剛還存在心裡的,那些因為思念父母而產生的酸澀果然消散,重新化成了一片好奇,他還啞著嗓子,卻發出一聲好奇的“嗯?”催促遙雲快說。
遙雲緩緩道來:“早在前朝之前,也就是四百多年前的亂世之中,我的意識便從裂穀中生出,那時遙雲山下的人們飽受戰亂之苦,連年的都是今日來惡匪明日有凶兵,總之就沒法過好安生日子。”
“而遙雲山的存在,給那時生活艱難的百姓帶去了一絲希望,遙雲山山林茂盛野物繁多,那時的百姓若是走投無路了,就會進山找食,再加上這幾個山峰又挺拔山道也崎嶇險峻,有時外地的匪兵來犯,山下的百姓就會躲進山裡避難,因此這座山在那時養活了不少饑民,也救了很多百姓的性命。”
遙雲告訴餘冬槿:“遙雲村和這附近幾個山村的村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陸陸續續搬上山的,這裡就算物質匱乏,但努努力山地也能開墾出來,村民們勤奮種糧種菜打獵采野,自給自足也完全夠了。”
“也是在那時,百姓因為感念遙雲山,請了個道士在山腳為遙雲山修了一座很小很小的山神廟,那時的百姓也沒什麼東西能上供的,有時隻是一顆野果有時甚至隻是幾朵梨花,但就在他們的誠心祭拜中,我便從那山神廟中粗陋雕成的神像中睜開了眼睛,而自那時開始,我這座原本無靈無心的山便活了過來。”
餘冬槿聽到這裡,待他話音落下,抬眼總結:“所以,你是人造的神仙?”
遙雲被他這個說法給逗笑了,點頭,“是啊。”